“那話不是彆人教我的,是我自己擔憂的。”
卻不想郭圖壓根不信,直接嗤笑道:
“你一氓愚,怕連這畝地都沒出過,如何知道我們泰山軍打的黃旗?還有誰告訴你咱們打不了多久的?說,你還知道什麼,還不重實招來。”
不過說著說著郭圖也覺得可笑,他直接對張衝請告:
“王上,不如將此人收押到內軍,到時候三木之下還有什麼不說的?”
這下子,在場的徒隸們都嚇傻了,他們沒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就是泰山軍的王,於是渾身抖如篩糠,委頓在地。
隻有那個姓鄧的徒隸依舊還倔強的站著,但抖動的雙腿就出賣了他真實的心思。
張衝非常不滿,非常非常不滿。
他轉過頭,第一次對郭圖露出了怒目:
“郭圖,你之前在飛軍內衛就是這樣做的?三木之下?何話不說?好好好,好啊,真的是我好生威風。”
張衝冷漠的話讓郭圖一下子就慌了,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叩首,慌道:
“王上,卑下絕無這個意思,卑下的意思是……”
但郭圖剩下的話被張衝打斷了,他直接告訴郭圖:
“你先回去吧,這裡用不著你,還有你自己閉門在家半月,好好去思考一下,你到底錯在哪裡。”
說完這個話,張衝又頓了一下。這一次張衝非常認真的對郭圖道:
“你是個聰明人,也願意做事。我對你並沒有任何的偏見,相反我很欣賞你,所以總有一種期待。但你有些事情委實讓我太過於失望了,你在家好好反思,好好想一想我們泰山軍要的是什麼,我要的是什麼。去吧。”
說完,張衝看著郭圖,直看得他滿臉漲紅。
最後郭圖顫顫巍巍的對著張衝一拜,然後失魂落寞的退下了。
郭圖的離開將氛圍弄得非常凝重,而張衝卻不以為意,他隻是看著那鄧姓的徒隸,然後說道:
“剛剛郭卿的話你也聽到了,講講吧,你應該也有很多話要說。”
那鄧姓的徒隸深呼一口氣,道:
“那話的確是咱說的,沒有人指使。咱雖然是個鋤田奴,但卻覺得人和人不應該有什麼不同。那些貴人們和我也一樣,也是一個腦袋,沒道理他們有想法,咱就沒有,咱又不是真的是一個榆木。以前我們這裡有個老商販,以前走南闖北,後來老了就沒人照料,我就時常走動幫些事情。他也總給我講些外麵的事情,在他那裡我知道了好些道理,覺得咱們窮苦人不應該過得都不如牛馬。”
說著這話,那鄧姓的徒隸又看了一眼周圍的同伴們:
“但咱這些人就是僅僅是活著就已經拚儘全力了,又哪裡有時間想這些呢?所以這些東西也就藏在咱的心裡,漸漸得自己都要忘了。但後來咱們聽說泰山軍打來了,還要給咱們分地,咱們都激動壞了。”
“實際上咱們不是什麼草木,對於主家的心思我們哪裡又會不懂呢?可咱們這些人懂又如何?不還是要被主家欺淩?就是因為咱們鬥不過他們。而現在你們來了,咱們就知道該是咱們反攻倒算的時候了。所以當夜主家走的時候,我們這些徒隸們就結隊將他們都給砍了。”
鄧姓徒隸的話讓他的同伴們心驚肉跳,他們不明白為何要對泰山軍的王說這些事情,這不是明著告訴他咱們是暴徒嗎?
但出乎他們的預料,張衝聽了這話哈哈大笑,他轉而對那楊茂道:
“老楊,如今你明白為何要讓你們來這裡吧?這京畿啊就是一捅油鍋,你看著不溫不火,但隻要撒幾滴水,就立馬爆裂給你看。”
說著他又看向了遠處的洛水,波光粼粼,沿岸滿是成熟的麥穗,散發著麥子的清香。
他對楊茂語重心長道:
“這就是你治下的情況,你要知之。而要知之,光坐在衙署裡可看不到下麵的情況。你是我軍中的老人了,我這一次將你從軍中調動到地方就是因為我相信你。如今天下大爭,各家豪傑風起雲湧,但我見之不過尋常人物,為何?就是因為他們這些人不識稼軒,也不尊重供養他們的黔首。”
張衝指著這片麥田,說道:
“而你看這裡,這裡本是漢室根基所在,而漢室卻失去了這裡的人心。以至於廣畝麥田都做了我的嫁衣。而如果我不能鑒之,那我們辛苦開墾的這片良田又會便宜了誰呢?”
“剛剛那位小兄弟問得好啊,問我們的黃旗還能打多久。我就要告訴你們,隻要咱們泰山軍的腳還紮根在這地頭上,眼裡還看得到咱們的這些黔首百姓們,那我們的黃旗就能一直打下去。而什麼時候我們做不到了,這黃旗呀,也是要倒的。”
張衝的話說得非常隨意,但在場的大夥卻內心沉重,他們明白王上的意思。
接著張衝掉過頭,再一次看向那鄧姓的徒隸,告訴他:
“你想上進,我給你這個機會。過段時間,京畿地區會開辦一輪鄉社講習所,一方麵會講如何分地,一方麵向黔首大眾們宣傳,講我們泰山軍為何要幫大夥。你可以去那裡學習。光自己懂道理沒用,真正要改變這個世界你需要更多的人懂道理。而當道理不再隻是道理,而是理所應當,咱們就做到了。”
鄧姓徒隸非常激動,他想表達什麼,但貧乏的語言卻並不能支持他做到。
張衝搖搖頭,問道:
“你既然沒名,我給你取一個,就叫鄧愈。”
此時已經得名鄧愈的徒隸,流著淚水向張衝磕頭,他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
再然後,張衝又和這些人一起將這片麥田給收割了,然後踩著晚霞和他們道彆了。
最後他對鄧愈道:
“你要好好讀書,自己的見識總是有限的,書裡的道理卻是無窮的。而當你懂了很多的時候,你可能會變,也可能不會變,但都需要你再一次回到這片土地你才會知道。你也為我看看,咱們這泰山軍啊,到底腳底板上還帶不帶泥。”
告彆了鄧愈,張衝他們走著回到了營地,在路上,他看見了獨自孤零零站著的郭圖。
最後張衝到底還是讓人將他稍上,一並返回了營地。
而當張衝回到營地後,早就急得難耐的何夔走了過來,對張衝憂心道:
“王上,這一日你都去了哪裡,臣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可急死臣了。”
張衝聳肩,手肘碰了一下張南的大肚子,笑道:
“咱們是去尋尋根,出來久了,都有點忘記了咱們從哪來的了。”
何夔顧不得和張衝猜什麼謎語了,他焦急的告訴張衝前線最新的消息:
“飛軍來報,大穀口的渤海軍大敗,隻餘一營退到伊水北岸。如今,我南麵防線完全洞開。”
張衝彷佛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他沒有任何驚色,走到馬紮上坐下後,就展開軍報看了。
片刻後,張衝將軍報扣在案幾上,對何夔正色道:
“這不就是我們一開始要的嗎?既然他們想來,那就讓他們進來。我們就在這洛水邊上,和他們打一場決戰。既然來了,就都彆走了。”
說著,張衝抽出短匕,重重的插在了軍報上。
張衝含怒一擊,整個案幾都碎裂開來。
一場張衝絕不期待的大戰就這樣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