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更夫的號子傳來,尚書台內,燈火未熄。
尚書令樊建輾轉難眠,披衣立於房前簷下,舉頭望月,愁眉不展。
天亮,大漢的降書就要送去魏帥的案頭。
自受命以來,朝政早已敗壞,他日日如履薄冰,卻不能剪除佞臣,匡正國君,實在是心中有愧。
這時,大尚書衛繼從遠處走來,滿麵疲倦。
“長元兄,成都府庫已經清點完畢,存有米四十萬斛,金銀各二千斤,錦綺彩絹各二十萬匹。”
“辛苦子業了。”
“唉,曆四相勵精圖治,方攢下這般家底,而今卻要拱手於人,實在是令人心酸。”
“陛下心意已決,如之奈何?”
樊建扯了扯身上的袍子,今日降表送出之前,尚書台要連夜清點核對國庫,將儲備詳錄一同交送魏軍。
今夜,是尚書台全員的不眠之夜。
“罷了,那這士民簿咱們送哪一版?”
大尚書衛繼湊到樊建跟前,壓低聲音詢問道。
樊建頓時猶豫起來,士民簿,是尚書台機密之一。
自丞相總攬國政以來,以數年之功,清查全國田畝人口,方成一總冊,存於尚書台閣庫之中,由專人看管,無尚書令親命,等閒不得調用。
樊建之所以猶豫,是因為國朝的士民簿有兩版。
兩者皆為真,但卻大不相同。
丞相領政時期所成的士民簿記錄了真實的益州戶口,包括了南中七郡的蠻夷斯臾,全都進行了編戶齊民。
就連世族隱戶,家族私兵,全都記錄在冊。
隻是丞相故去後,這本士民簿因牽扯太多,便被束之高閣,不再使用。
現在使用的士民簿,乃是蔣琬執政時所重新製訂的。
這一版,不過是權力博弈的產物,蜀地門閥世族的隱田隱戶以及南中夷越,皆未算入其中。
換句話說,這不過是朝廷所能調用的人口與田地罷了。
“就送後來的那版吧,令尚書郎李虎攜錢糧籍冊明日從使團赴雒。”
“我這就去安排。”
衛繼語氣苦澀,邁步離去。
樊建悵然若失,披衣覺寒,轉身欲回房中,忽然頭頂有塵土簌簌而下。
抬頭看去,眼前寒光一閃,白刃襲來。
樊建大驚失色,倉促躲閃,厲聲呼道:“門下督何在,有刺客!!!”
尚書台內的吏員聽見樊建呼聲,紛紛奔出查看。
隻見十幾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麵歹人自屋頂躍下,開始襲殺。
樊建欲奔走,卻被歹人追上,一刀砍在了後背,當場翻倒在地。
負責保衛尚書台的門下督引部曲奔入內院,與歹人搏殺,歹人不敢戀戰,旋即越牆而走,消散無影。
亥時中,尚書台遇襲,尚書令樊建遇刺,重傷昏迷。
消息飛報入宮,皇帝震怒,下旨關閉成都九門,全城大索。
隨後又遣執金吾任元率兵攜太醫往尚書台救治傷者。
......
譙府,費立奪門而入,直奔譙周書房。
“恩師,出大事了!”
譙周還未就寢,正在書房中與門生商討出降章程。
忽聞院內費立之聲,眉頭頓攢。
費立入了書房,見觀閣令史陳壽在座,點頭致意後便連忙說道:“尚書台遇襲,死傷慘重,尚書郎樊建、尚書郎李虎俱重傷不醒,閣庫遭歹人破壞,士民簿,丟了!”
“什麼???”
譙周瞠目結舌,臉上的肉都開始抖動起來。
竟然有人敢襲擊尚書台,簡直是駭人聽聞!
最要命的是士民簿丟了,問題相當嚴重。
“這個時候襲擊尚書台,學生實在是想不出是何人所為。”
“抓到活口了嗎?”
“沒有。”
譙周有些坐不住了,死傷他不在乎,士民簿絕不能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