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自劍閣發來了加急奏疏,因發出之時,涪城被魏軍所占,故快馬輾轉他途,至今日才將奏疏送入成都。
劉諶緩緩展開奏疏,數列方正蒼勁的小楷映入眼簾。
聽聞魏軍偷渡了陰平小道,薑維坐臥難安,匆匆寫下了這封奏疏勸皇帝不可輕棄,堅守待援。
雖自己後路斷絕,有腹背受敵之險,可密密百言,卻無一字訴苦。
劉諶將薑維的奏疏遞給了尚書令樊建,腦中忽然想起了那句忠肝貫日月的千古名言:請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複安,日月幽而複明。
樊建手捧奏疏光速一覽,旋即麵色突變,眉頭緊蹙。
“殿下,看來您得火速北上了。”
“怎麼?”
劉諶不解,樊建起身將奏疏擺在了他麵前的案幾上,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其中一句話:臣以為劍閣之險,山崩於內方可破之;成都之固,彈儘糧絕未必可摧。
乍一讀這句話好像沒什麼問題,但總覺得似有言外之意。
樊建麵色凝重,不免一歎:“去歲,衛將軍諸葛瞻聯合輔國大將軍並錄尚書董厥及左右車騎將軍張翼、廖化二人欲罷薑伯約大將軍職,奪其兵權,改益州刺史。”
劉諶腦中靈光一閃,就像是有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一般。
董厥、張翼、廖化都是奉命前往漢中支援薑維的,後來從薑維一同退守劍閣。
問題是這三位前去支援的領兵重臣全都是薑維北伐的反對者。
薑維的這句話,是在十分隱晦的暗示自己的處境,那就是前線內部已生齟齬,有山崩於內的危險。
這還了得?
劉諶當即拍案而起,劍閣可是大漢的最後天塹門戶了,絕對不容有失!
“昨夜糧草已經先行,事不宜遲,孤今日便拔營動身。”
本以為薑維死守劍閣最大的困難是糧草問題,現在看來可沒有這麼簡單。
自己得火速動身北上,親自往劍閣坐鎮以化解將帥失和的危機。
劉諶當即命張瑛先傳令,命安漢侯王訓、邸閣督羅襲儘起所部兵馬於城北集結待命。
一個時辰後,永平橋外,一萬兵馬旌旗翻飛,戈矛照日。
參軍常忌、西鄉侯張瑛、邸閣督羅襲、安漢侯王訓並在軍前候命。
劉諶沒有大肆宣揚,橋頭,隻有長史衛繼同尚書令樊建攜眾相送。
“國事就托付二位了。”
“祝大王有所斬獲,再次凱旋。”
“哈哈哈,那這永平門倒不如改叫凱旋門算了。”
眾人聞言大笑,秋風颯颯,道上塵土漫卷。
橋邊野菊芬芳,在幾聲鷗鷺啼鳴之中,劉諶率軍啟行,奔赴新都。
烈烈大旗之上,大漢兩個字格外醒目。
不知為何,劉諶頻頻勒馬回顧成都,心中總覺得有所牽掛,但又說不上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在他身邊,一名文士策馬相隨,見狀不禁問道:“大王頻頻回首,想必是放心不下妻兒吧,舍家為國,真乃大義!”
劉諶哼笑兩聲,正要反駁,可忽然心如刀絞,旋即悲從中來。
緊接著腦中開始浮現出錯亂的畫麵......滂沱大雨......鮮血......深澗......
白光......墓碑......一張模糊的麵龐......汽車爆炸......廟像......長刀......
高速的畫麵不斷重複閃現,就像那日湧入都安縣城的大江之水一般迅速將他的腦袋撐破。
怎麼了?
我這是怎麼了?
雜亂的信息迅速耗儘了他的精力,在身邊文士模糊驚呼聲中,劉諶直挺挺從馬背上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