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市中心, 熱鬨更勝過早晨,酒吧與賭場的一天才剛剛開始。這個年輕的城市依附著黑道建立, 在白天時沉睡, 露出乾淨安全的表象, 在夜晚蘇醒,方才展現出自己的真麵目。
生活在黑暗裡的蟲子,在這樣的夜晚裡鑽出了土壤。
兩個黑影閃進了圖書館邊的小巷。很難相信恢弘的圖書館邊竟然還有這樣逼仄的地方。
兩人之中一個佝僂著背的人雙手拿著一張羊皮紙,紙上的簡單圖案發出瑩瑩的光輝:一個豎著的長方形被分成五個小矩形, 最頂上的矩形裡有兩個紅點,從下往上數第二個格子裡有一個黑點。
“找到了!這裡就是圖書館員工的住所, 裡麵有三個人, 那一對姐妹住在頂樓。”
另一個乾瘦人小聲道:“看來這一次也很順利啊。你的念能力真是好用。”
這個拿著羊皮紙的人的念能力【窺視的羊皮紙】十分有趣,當他鎖定了一棟建築時,能夠具現化出探測建築內人數與性彆的羊皮紙。
五個小格子就代表這一棟樓有五層樓,紅點表示女人,黑點表示男人。
再加上另一個人的念能力, 這兩人在拐賣人口上無一失手。
假如說在這個國家, 人口買賣的行業已經長成了一株大樹,那麼這兩人就是其中的一根樹根,雖然細弱, 但卻一直為大樹輸送營養與水分。
數年來,他們已經用念能力拐賣了許多羸弱的女人和孩子, 一手為這些受害者開啟了悲劇的人生。
受害者是被肢解收藏也好, 是被奴役迫害也好, 他們漠不關心。
乾瘦的那人抽出了一隻筆,歪歪扭扭在牆上畫了一扇不大的門,他的念能力能夠製造出穿過牆體而不破壞牆體的“門”。
就在他的“門”即將完成的時候,兩人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兩個念能力挺有趣的,探測和穿越障礙嗎。團長你要嗎?”
兩人大驚失色,一起轉身,發現身後早在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金發的少年。月光無法照亮這個幽深的小巷,照亮少年麵目的光芒來自他手上的手機屏幕。
手機發出微弱的光,從下往上照射,將少年的麵目勾勒得詭異陰森。少年本來長了一張可親的娃娃臉,然而在此刻看起來駭人可怖。
不過兩人在此刻沒有尖叫,也沒有逃跑,更不會反抗。因為他們身上早在不知何時被插上了天線,成為少年的傀儡。
黑暗中又傳來一個聲音:“殺了他們吧,我答應了雲朵要殺死所有的老鼠。”
死人的念能力不能夠被竊取。
俠客聳聳肩,控製著兩人走到圖書館大門口,做出自相殘殺的假象,此時大門口已經橫著七八具屍體了。
這兩人,是第四批老鼠了。
俠客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才淩晨一點嗎,不知道還要來多少批,派克和雲朵的魅力真大。團長,你今天真的要和小魔女去討債嗎?”
巷子深處穿出書頁翻動的聲音,一會兒後,一個黑發少年轉身走出小巷,回答道:“啊。沒錯。”
員工宿舍的頂樓,樸素的地板上攤著一張藕荷色的床墊,派克躺在床墊上睡著了,她懷裡縮著一個披散長發的女孩,女孩穿著寬鬆可愛的睡裙,把半張臉都埋進了她的胸口。
而在二樓,地上躺著一個昏迷的中年謝頂男人。
——————
第二天早,圖書館門口爆發了不小的轟動,數具男屍橫在大理石地板上,吸引了警局與黑道的目光。
雖然這兩者在這個城市裡沒有多大的區彆。
警車包圍了圖書館,然而警察們找不到任何線索。死去的都是藏在陰影裡的黑幫底層,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生命。而這個圖書館唯一的管理員也死在這裡——一個謝頂的中年男人,平凡透頂,沒有親人,他的死亡也沒有引起任何漣漪。
同樣身為謝頂的中年男人,加裡卻是這個國家的頂級富豪,同時也是建造這個城市的黑幫之首。
在真正的大人物麵前,他將自己包裝成一個謙虛恭謹的後輩,而在這個屬於他的城市裡,他就暴露出了自己殘忍冷酷的本性。
加裡對著話筒中氣十足地大吼。
“……我不管那是陰溝裡的狗咬狗還是一些蠢貨的自作聰明,或者是我那些‘好朋友’找來的麻煩,反正我不允許在接下來的十天內,這個城市裡出現大規模的流血,否則你就帶著你所有的手下一起去填海吧!”
話筒對麵的人唯唯諾諾地應和,自認倒黴。
著座城市即將迎來它的十歲生日,屆時,加裡要在這裡舉行慶典,邀請所有自己手下有頭臉的頭目,賞識自己的前輩,甚至還有他的宿敵。
他要將這個城市作為籌碼為自己贏取更大的利益,因此更不能夠容忍這幾天在這個城市裡出現不完美。
對著電話撒完了氣,加裡翹著二郎腿坐回了自己的豪華沙發,沙發邊坐著一個低著頭的少女,她穿著黑色的紗裙,顯得青澀而美好。
在這個國家任何一個繁華的城市裡,都能夠在海報或者廣告上見到她這一張姣好的麵孔。然而身為紅極一時的國民偶像,她仍然隻能乖乖聽從加裡的安排。
加裡剪開雪茄,這時候他的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大概是彙報工作的秘書吧,加裡想著,於是揚聲道:“進來!”
門打開了,然而進入辦公室的不是他凹凸有致的女秘書,而是一個看起來未成年的少女。
同樣是未成年,但是這個闖入的少女和沙發上的偶像女孩比起來,就好似輝月同螢火的比較。
少女穿著橙紅色漸變的蛋糕裙,打著碩大蓬鬆的紅色蝴蝶結,她的上衣是紅白相間的泡泡袖款式,雙腿蹬著大紅的小皮鞋,粉白的短襪遮不住她纖細瓷白的雙腿,粉紅的緞帶纏繞在她修長的雙臂上。
打著細卷的粉紅長發被高高係成單辮,與她腰後雲朵一樣粉紅的紗狀腰飾相映成趣,她的雙鬢上彆著大紅的罌粟花,垂墜著棕黑色的緞帶。
她的右眼下紋著金色的小星星,她圓圓的杏眼裡似乎也閃爍著耀眼的小星星。
她簡直就像是包裹著蜂蜜的軟糖,隻要輕輕吮破薄薄的輕軟糖皮,裡麵馥鬱的濃香的汁液就會流淌出來。
哪怕隻是遠遠地望著她,都能夠嗅到她那致命誘人而甜蜜的氣息。
加裡在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傻傻得“額……”了一聲,沙發上的接近麻木的偶像女孩也呆愣了一瞬,隨後雙眼裡爆發出狂喜和痛苦。
而跟在甜美少女身後的少年,自然而然就被兩人忽略了。
“你是誰?”加裡終於想起了這個問題。
少女歪著頭笑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叫加裡對嗎?”
加裡不由自主地點頭。
“很好,你在二十五天前收到了念具【炮火如蘭】對不對?”
加裡的腦海裡一瞬間就出現了一架漆黑的火炮,他本能地點頭。
“這就對啦!欠債還錢,你把那個和火炮一起收到的水晶給我吧。哦!你還要支付利息呀。”
加裡終於知道了她的來意,剛想聽話地點頭卻突然醒悟:“你控製我!你到底是誰?是獵人嗎?是殺手嗎?”
雲朵十分詫異:“我是你的債主啊!難道你忘了?你要賴賬?”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管你是誰,給我滾出去!”加裡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按下了手表上的按鈕。
大樓裡立刻響起了警報,可想而知那些警衛在此刻全部出動了。
庫洛洛不緊不慢鎖上了身後的大門,知道此時加裡才注意到闖入的少女身後還有一個黑發少年。
警報無疑激怒的雲朵,她的手上出現了一柄巨大的銅勺:“你在看哪裡呀?不願意還債就算了,連態度都這麼糟糕,真是差勁的家夥!”
雲朵抖了抖勺子上的彩帶,然後慢慢舉起了勺子。
誰都沒有看清她的動作,地麵上就突然被濺起了一灘鮮血。
加裡隻覺得自己的重心突然不穩,而且臉上濕熱濕熱的。
他扭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右手臂掉在地上,直到這時,劇痛才爆發。
“啊!——”黑紗偶像在這時開始失聲驚叫,加裡痙攣著捂住自己右邊巨大的傷疤,踉踉蹌蹌後退。
痛苦讓他的麵孔扭曲。
庫洛洛看著雲朵手上的大勺子,幾乎要和她一樣高的勺子上沒有沾染一點兒血跡。
殷姝手上的勺子並不是什麼有特殊效果的道具,隻不過是三星的【複古小勺】而已,唯一值得稱道的大概就是它足夠堅硬。
自從六十級後,殷姝的靈魂力量終於能夠大幅度外放。不管是殺人越貨還是封印治療都變得更加方便了。
“你的血質量好低!根本沒有辦法用你的血來抵債啦!”雲朵嫌棄地低頭看著地上的血液。
她渾身上下仍然洋溢著天真無辜的氣息,仿佛切下彆人的手臂來觀察血液質量是很正常的討債方法。
加裡歪在牆上,因為失血而眼前發黑,他幾乎是用儘渾身的力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我……可以用什麼……還債?”
其實他的表現非常可圈可點,身為普通人,能夠在劇痛與虛弱的情況下條理清晰地理順眼前的情況,並且想方法自救,這十分難得。
可惜他的掙紮遇到了雲朵。
雲朵很生氣:“你不知道嗎!是念啊!既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訂購武器呢?就算不是你訂購的收到【炮火如蘭】的時候你都不去看說明的嗎?!就算你的血液不行,你也能夠分期或者退貨啊!”
“庫洛洛!”她轉頭看向已經走到書架邊的少年,“你說他時不時很過分!”
“是的。”庫洛洛取下了一本書,“殺了他吧雲朵,既然他無法支付欠款,那麼你可以收下他的違約金了。”
“等一等!”加裡突然喊出來,他的喉嚨像是風箱一樣,“我能夠找到念能力者付款!”
然而他的話音與他的腦袋一起落下,在奢華的地板上“咕嚕嚕”打滾。太遲了,雲朵削下了他的腦袋。
假如此時殷姝選擇的身份不是“雲朵”,那麼她也許會允許加裡召集手下付款,畢竟她討債的目的還是為了更好地去收集能夠轉變為體力值的念能力。一條手臂足夠給加裡留下深刻的教訓了。
但是“雲朵”,是一個沒長大的大孩子,天真到殘酷,嬌俏到任性。她不會用理性的方法去處理問題,行事完全憑自己的喜怒。
而且“雲朵”很喜歡她唯一的徒弟庫洛洛,她一般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因此加裡死了,他沒有死在黑道的鬥爭裡,而是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橫禍裡。
“庫洛洛走了!我們該去下一站了!”雲朵轉身,腳步輕快地繞過溫柔的屍體,同時還安慰地朝沙發上的女孩子笑了笑。
女孩瑟瑟發抖,抱緊自己。
庫洛洛收好看中的幾本書:“雲朵。闖入這裡的人不隻隻有我們。”
警報早就響了,然而警衛到現在還沒有來到辦公室這一層樓,庫洛洛推測他們遇上了另外的闖入者,因此才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是嗎,那還真是要謝謝那個人呢。”雲朵,收起了勺子,蹦蹦跳跳跑去拉開門,“真不知道是哪一個倒黴鬼——”
門開了,走廊裡橫七豎八躺滿了不知生死的人,但沒有一點血跡汙染走道。
門外同樣有人拉著門把手,他也是一個不大的少年,而且還是一個黑長直。
雲朵星光閃爍的杏眼就這麼和一雙無神的貓兒眼對上了。
雲朵:“……”真巧,坑到熟人了。
少年看著雲朵,歪了歪頭:“……”
然後少年突然舉起右拳,用右拳輕輕擊了一下左手手心:“……醫生?”
殷姝好懸沒有想起了自己曾經還有一個“醫生”的馬甲,她能夠認出伊爾迷還是因為他那張標誌性的基裘臉。不過她沒想到伊爾迷還能夠認出她來,畢竟她現在是“雲朵”,而且上一次見到伊爾迷還是七年前的事情。
想不到能夠在這裡見到這孩子,所以揍敵客還接了殺加裡的單子嗎?那個倒黴的被連累的人看來是伊爾迷了。
果然,伊爾迷看了看鮮血橫流的辦公室,用陳述句道:“你已經殺死加裡了。”
“伊爾迷?好巧呢!”雲朵笑嘻嘻,“不好意思啊,把你的目標殺掉了,你竟然還能認出我呢,真難得。”
伊爾迷一本正經道:“雖然你調整了身高,但是你麵部的骨骼一點都沒有變化,你還是和七年前一樣。”
“伊爾迷真厲害!這都能夠看出來!”雲朵真誠地鼓掌,“太好啦!正好能夠遇到你,我正想著要去枯枯戮山呢!我們一起走吧!”
伊爾迷無所謂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乾完了這一單,他原本的確打算回家了,沒想到會遇到希爾維婭。希爾維婭失蹤了這麼多年,但母親對希爾維婭的態度與當年的熱情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月前,她因為收到了希爾維婭的回信,尖叫得半個山頭都能夠聽見。
庫洛洛在殷姝身後問:“雲朵,他是揍敵客家的孩子嗎?”
“是哦!”雲朵從挎包裡摸出糖果,“這是伊爾迷,揍敵客家的長子,他的母親基裘是我的好朋友呢!”
然後雲朵一把就把巧克力味的軟糖塞到了伊爾迷的手裡,介紹道:“這是庫洛洛,是雲朵的徒弟哦!”
“我的朋友”和“雲朵的徒弟”。
基裘是殷姝的朋友,而庫洛洛隻是“雲朵”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