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不依道:“你這樣寄出去,光兒下一封信,還會說你寫得不詳細。”
莊進放下筆,起身將沈母按在椅子上,道:“給你筆,你寫。”
沈母哼了一聲,道:“我寫就我寫。”說罷拿起筆寫起來,她的筆跡與莊進有七八分相似。
沈母在娘家時認識了幾百字,嫁給莊進後又跟著莊進讀書習字,寫信不在話下。
莊進看妻子寫了十來張才作罷,嘴角一抽,歎息不已道:“你當年還能寫幾首詩,如今愈發不堪了。”
沈母一邊檢查書信,一邊道:“我又不考狀元。”
見書信無誤,沈母將信封入信封,莊進又把次子考秀才的文章也一並封了,一起送給信差。
弄完這些,兩人安寢。莊進躺在床上,道:“神佛保佑,光兒散館之後,留在京師。”
沈母道:“我初一十五都在廟裡燒香,神佛必定保佑我們家。”
沈母次日吃過早飯,就去鎮上,先將信交給信差,然後帶著尺頭糕點來到娘家。那塊煙霞紅的料子換給了沈舅母。
又過了幾日,莊進下學回來,剛要吃飯,被曹村長叫去。
原來今日是曹員外老爹的忌日,曹員外回村上墳燒紙,與族裡說話,一時說得興起,打算今晚不走了。
他遣仆人回去告訴一聲,曹母送來一個大食盒並一壇酒。曹員外借著村長的家擺酒,曹村長因而把莊進叫去陪客人。
“早些回來,少喝些酒。”莊進臨走之前,沈母叮囑他。
莊進跟曹村長的兒子曹強來到其家,看到隻有曹村長和曹員外二人說話。
“我們就等你了。”曹村長說完,讓幾人入席。曹強斟酒,勸飲。
莊進能飲,性格不拘泥,曹員外性格爽朗,幾人說起舊事,一時間氣氛熱烈,推杯換盞。
誰知說著說著,曹員外酒意上頭,紅著臉哭起來:“我原有個兒子,那時天南地北地跑,風餐露宿,養到三歲,一場風寒沒了。”
莊進有了幾分醉意,勸道:“這子女終究要有緣分,我瞧你家姑娘不差,渾身氣度比男兒更好。”
曹員外繼續哭訴:“我這姑娘也是好的。我得了她後,生怕養不住,再者加上想家,就帶著她們母女歸來了。”
曹強勸道:“三伯,你現在還年輕,不如納幾個妾,說不定還能得幾個兒子。”
曹員外一手捂著臉哭,一手擺手道:“我那渾家幾十年來隨我風裡來雨裡去,又出積蓄供我做生意,我現在豈能忘恩負義,傷她的心?”
莊進聽這話,心中讚同。
曹村長不讚同道:“妾生了兒子也是你渾家的兒子,如今……唉……你在還好,將來侄女受了欺負,無父兄撐腰,隻怕……”
曹員外道:“我現在年歲大了,納妾一來傷我渾家的心,二來生了未必立住,徒惹傷悲。”
曹強聽到這話,點頭道:“三伯說得有理,你趕明招個好女婿,當兒子養也是一樣的。”
許是曹村長的話撥動了曹員外緊繃的弦,他一邊喝酒一邊說起這些年遇到的負心漢吃絕戶的人,越說越怕,越說越可憐,一個年過半百的人哭得像個小孩。
幾人勸說均不管事,曹村長歎氣道:“我手頭有幾個忠厚的孩子,但侄女是大家閨秀,都配不上。”
曹村長說著,突然眼睛一亮,指著莊進,道:“何必求遠?他家的二小子不是正好嗎?”
曹員外忙擺手:“不成不成,我雖捐了同知,但到底是商家,配不上秀才相公。秀才相公豈是我家姑娘攀扯起的,此話不要再提,喝酒喝酒。”
莊進酒意上頭,看到一向有頭有臉的曹員外哭得可憐激起幾分惻隱,又聽到負心漢吃絕戶的故事心生憤慨,聞言大手一揮道:“你要是不嫌我家窮,就把侄女聘給老二,親閨女啥樣,我們對她啥樣。”
曹員外一愣,大喜道:“你這話可當真?”說完,又泄氣道:“酒桌之話,何必當真?這話我就當沒說過,喝酒喝酒。”
莊進年輕時性子有些急,隻是有了兒女,教了學生,性格漸漸平穩下來。此時,他被曹員外一激,拍著桌子立馬道:“我說話一口吐沫一個釘。”
曹員外仍是不信,莊進急了。
曹村長在一旁起哄,道:“莊老弟,他不信,你給個信物不就成了。”
莊進聞言立馬取下隨身戴的玉佩,遞給曹員外:“以此玉為證。”
這塊玉品質一般,曹員外卻如獲至寶,接過後珍之重之放到懷中,然後取出自己的羊脂龍鳳玉佩給莊進,鄭重道:“以此佩為證。”
解決完酒友的一件大事,眾人開心地喝起酒,至醉方散。
“咦,哪裡來的玉佩?”次日早上,沈母收拾衣物發現一塊品質極佳的玉佩,一看就不是他們家的。
莊進一頓,想起昨晚的事情,恍若一道霹靂劈到腦門上,渾身發寒。
怎麼辦?
要給怎麼和妻子說,自己在酒桌上給兒子訂了婚事?
妻子在前幾日給大兒子的信中,還叮囑大兒子為老二尋個讀書人家的好姑娘。
心虛、後悔、自得、羞愧、虛榮……各種情緒一時間湧上莊進的心頭,他不知如何是好。
天要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