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車隊正經過著一段土路,身大體壯的馱獸們被沉重的廂車壓得喘起粗氣,厚重的蹄子踏在乾燥的黃土上,揚起了一陣塵煙。
袁晉騎著一頭荒牛,帶頭走在從宣威城返回重明宗的路上。
他身後跟著一群凡人,帶著家當細軟,坐在馱獸拉著的馬車上,皆是先前來重明宗開墾靈田的那位周姓稼師的親近族人。
裴奕和靳世倫也坐在中間的廂車內,護持著凡人車隊的安全。
韓韻道與段安樂共乘著老驢,走在隊伍的最後麵。
“安樂,沒想到定南牛家居然都被覆滅了!真嚇人呐。”韓韻道小聲與段安樂感慨說道。
“是啊,聽周稼師說,好像是仙朝來人了。”段安樂想起宣威城中如今儘是殘垣斷壁的場景,也是心有餘悸。
聽逃命的散修說,那場大戰時間不長,但烈度很強,連築基真修都死了不少,真是雲角州難得一見的大陣仗。
“幸好咱們去得晚,州廷都已經在安排人收拾殘局了。要是再早些日子進城來尋周稼師...”韓韻道不敢想了,真遭逢這場巨變,他們這類練氣小修在宣威城內的活命幾率不會比凡人高出太多。
“安樂,謝謝你啊。”韓韻道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開口說道。
幫助白羊觀除鬼這次任務,韓韻道其實表現得很不好。
不管是大意輕敵也好,實踐經驗不足也罷,他在修為高出女鬼一截、又有清靈鐘這件法器庇護的情況下,居然還是被女鬼用不入流的音攻惑亂了心神。
若不是段安樂靠譜,及時祭起了清靈鐘,韓韻道怕是就要受傷了。
這種情況要是被康大寶知道了,一通狠狠收拾是跑不了的。
韓韻道倒不是怕遭師父斥責受罰,隻是他在眾師兄弟中間向來以當代大師兄自居,要是這等醜事被其他師弟們也都知道了,恐怕是要被人笑話的。
特彆是那康榮泉,說不定還會當麵揶揄自己,到了那時候,自己定是汗顏無地了。
然而段安樂卻隱瞞了韓韻道這段丟臉的經過,而且連發現槐樹靈植的功勞都算在了兩人身上,這便使得韓韻道更是感激了。
段安樂聽得一愣,他是個老實木訥的好孩子不假,但卻不笨,還很內秀,自然能聽懂韓韻道為何道謝。
他的詫異是因為韓韻道是個很驕傲的性子,極少會對師弟說出這類話。
特彆是自認為是當代大師兄以後,變得有些好出風頭,做什麼事情都想著要獨占鼇頭、引領風騷。
雖然他也平日裡也更加的刻苦修行、嚴於律己,但這種行事作風,的確有些不討人喜。
是以除了段安樂之外,韓韻道與其他師兄弟的關係,都很一般。倒是左近三家之中,有幾個常常吹捧他的同齡人與他走得頗近。
段安樂聽得師兄這麼說了,心頭有些開心,心道如果這次失利能令得師兄有些了轉變,那倒還是因禍得福了。
“師兄說謝作甚。說好了的,一輩子師兄,一輩子師弟嘛。”段安樂笑了笑,韓韻道見狀也放下心事,露出本該屬於少年人的純真笑臉來。
“兩位道友,一路辛苦,請喝些靈茶解乏吧。”一個約麼有十四五歲的少女,眉眼帶笑,提著一個茶壺靈具從隊伍中間翩翩走來。
“重明宗韓韻道見過道友,這是我家段安樂段師弟,多謝道友款待了。”韓韻道見這少女端來茶水,便立即又恢複成正襟危坐的模樣,坐在段安樂身後,挺著身子抱拳致謝,看上去有些滑稽。
“噗,你這道友怎麼說話還拿腔拿調的呢?”少女似是帶著一份未遭汙染的自然天真。
她看了韓韻道特意裝出來的大人模樣,把大大的眼睛眯成月牙,放下茶壺,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韓韻道哈哈笑著,把少年的薄臉皮羞得通紅。
“咦,你這韓道友,臉皮怎這麼薄呢,跟個小姑娘似的。”韓韻道羞得低下了頭,小姑娘便彎下腰,偏著頭硬要去瞧他的臉,繼續對著她笑。
最後還是段安樂坐不住了,看不得韓韻道這份尷尬,便從老驢背上下來,接過靈茶來給三人各倒了一碗。
“道友這靈茶真不錯啊!”段安樂這話實是有感而發,蓋因有個摳門師父的他,在重明宗內能喝到這等靈茶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
上一次喝到,怕還要追溯到兩年多以前賀德宗來訪的那時候了。
“是呀,這可是我爹的珍藏呢。”少女驕傲地揚了揚下巴。
“令尊是?”段安樂好奇問道。
“我爹就是周稼師呀,我叫周昕然,我家就我跟我爹兩人是修士。還有一堆姨娘、姐妹們,皆是凡人。”少女笑著答道,雙手捧起茶碗,淺淺啜了一口。
“周昕然啊,真好聽啊。”韓韻道心中偷偷念了一聲,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便裝作喝茶,把臉擋住,眼角餘光卻忍不住偷偷朝少女明媚的臉蛋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