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去:“例行檢查,先生,我們在……”
在搜查一名通緝犯。
然而對方生硬地打斷了他:“你是覺得我像通緝犯,還是覺得我會包庇通緝犯?”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黑卡,te019在聯係人一行掃到了水穀蒼介的名字。
能擁有黑卡的人大多是達文公司董事長水穀蒼介的親信或家屬,據說他不曾成親,卻收養了不少義子義女。不出意外,這位多半是達文公司的公子哥。
te019不想惹禍上身。
雖然不明白他這樣地位的少爺為何會出現在小布魯克林,但有錢人總是與眾不同——那張黑卡的警告意味已經很明確了,te019連連後退:“抱歉,先生,我無意打擾……”
他驚慌失措地跑出房門,跟上了隊友的腳步。
房間複歸寂靜,阿爾文頓了頓,收回黑卡,緩慢起身,木板再次發出“嘎吱”的響動,這使屋裡刻意的沉默顯得更加突兀,或者說是曖昧。
眼神不由自主相互躲避。
賀逐山在床上又躺了須臾,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直到晚風微微吹動窗紗,月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才坐起來,背對阿爾文靠在床頭,還披著那件羊毛大衣。
他幸運地在雜物櫃中翻出一根煙。
阿爾文終於開口:“抱歉。”說完卻抬手碰了碰嘴唇。那兒還濕潤,殘餘著某人的體溫,他垂眼走了神。
“沒什麼好抱歉的。”賀逐山咬著煙頭含糊不清:“我確實不能動手。”
剛才如果強行擊殺那名執行警/察,會立刻觸發他身上生物體征檢測係統的安全警告,全小布魯克林的條/子都會在瞬間蜂擁而至,拖延時間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當時他被瘋狂因子逼得隻想殺戮,所幸阿爾文足夠冷靜。
他“啪”地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輕車熟路地點著火。兩人在煙霧中相持沉默,寂靜無言。他們都知道眼下最緊要的事情是想法子逃出去,但不受控製似的,對方的身影不斷閃入腦海,包括那熾熱的柔軟的肌膚相貼的觸覺。
他們同時回避了一件事。
——逢場作戲有千萬種方法,吻是最無關緊要的。借位完全可能,甚至耳鬢廝磨都足夠迷惑那菜鳥警/察,但阿爾文偏偏選擇接吻。
兩人同時回頭:“黑卡——”
又同時收聲。
阿爾文做出退讓,示意對方先說,賀逐山微微垂眼,視線落在阿爾文手背上:“我似乎招惹了一些了不起的人物。”
“……這件事上我沒有說謊。”對方答,“我和水穀蒼介的關係很複雜。”
“這件事?”賀逐山輕輕咬字,“在彆的事上,你對我說謊了嗎?”
阿爾文頓了頓。
他沒有回答,但不知為何,賀逐山沒有追究。他似是輕笑一聲,撣了撣煙灰,輕輕撥弄百葉窗向外看。斑駁的灰影落在臉上,狹窄的聚集地上擠滿了人,紅外掃描機器人正挨個敲門搜尋是否有不配合的公民躲避檢查。
“你還有兩分鐘的時間離開。”他咬緊煙頭,開始檢查身上剩餘的武器裝備。兩把槍,十四發子彈,機械長刀和外骨骼甲上的三根指骨刺刀。他在角落發現半管霧化棒,毫不嫌棄地吸入,借此緩解劇烈的義眼神經痛,同時再次摸出那支興奮劑:“如果被判定為‘拒不合作’,執行警/察會把你——”
然而剛一轉身,阿爾文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靠近他。他離得太近,賀逐山沒有防備,被他逼靠在牆上。灰塵撲簌簌落下,他忍不住輕咳兩聲,然而阿爾文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用興奮劑……”他換了一種說法:“不準用。”
賀逐山扭了扭頭。尚在燃燒的煙頭星火險些燙傷阿爾文的臉,但對方沒有躲開。
“和你無關。”
阿爾文說:“會很疼。”他又重複了一遍:“會很疼。”
他的眼神微微一顫,下移掃過賀逐山血肉模糊的左臂,以及他不受控製微微顫抖的身體。他看出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不過是硬撐,但他不願意說破。
賀逐山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你太小瞧我了。我有的是辦法跑……”
話還沒說完,阿爾文伸手夾住那根煙。他離得太近了,賀逐山有點緊張,下意識咬牙,於是火星落下來,燙在指尖,年輕人沒有躲。他抽走那半根烤煙,皺著眉摁滅在窗台上,賀逐山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潛意識裡流露的東西:他不喜歡他抽煙。
“你堅持不了太久,你一個人走不掉。”
不及反駁,阿爾文忽然抬起手,拂了拂賀逐山頭頂那柔軟的黑貓耳尖:“很適合你。”他說,“很可愛。”
他沒有問賀逐山為什麼會打扮成改造人的樣子。
他明明已經猜到了——賀逐山想,他多聰明啊,隻言片語,足夠年輕人把今晚在俱樂部發生了什麼想得一清二楚。但他不提,不問,不戳穿,什麼都不說,還敢明目張膽站在他這邊。
柔軟的耳尖微微一折,似乎是個飛機耳的形狀,下意識要向後抽,但猶豫了一瞬,又試探著向前送了送。阿爾文身上有高山與野雪的凜冽的氣息,足夠壓製住他身體中流淌的滾燙的瘋狂因子……他的觸碰讓賀逐山趕到舒適,他放縱自己在這須臾的溫柔中沉迷片刻。
但他終究躲開:“還有一分鐘。”
“我不會走。”年輕人依舊抓著他的手腕,抓著那支興奮劑:“我會和你一起離開。”
賀逐山煩躁皺眉:“彆犯傻,你會……”
死在這兒。
但阿爾文已經替他攏緊大衣,羊毛質料上還有主人的味道。
“沒關係,”年輕人的聲線偏低,輕聲用英語說話,聽著就像在哄人:“沒事的。”
他低頭認真整理賀逐山外衣的領與扣,呼吸拍打在耳畔:“我在這裡……我保證。”
保證什麼,模棱兩可。但賀逐山沒有動,任憑阿爾文一點一點,幾乎將他帶到懷裡。仿佛偎在肩頭,耳朵輕輕一折,軟趴趴地貼在對方臉頰。
他最終歎氣,微微仰頭,看著那雙灰褐色的眼睛:“為什麼?”他的眼神有一點出離:“為什麼?”
對方沒有回答,忽然伸手將人攔腰抱起。他很小心,以免碰到賀逐山受傷的左臂。那兒的皮膚已被腥水腐蝕殆儘,傷口深可見骨,但“貓”一聲也沒吭過,隻是安靜地任由阿爾文擺弄,任由他伸手擦去頰麵上一點血跡。
“我隻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年輕人再次重複,“因為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