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卓 兩大三小一行五人,在林間行走的本事早已用不著費一點心,沒用半柱香就來到了昨天三個孩子隱藏的位置。沈歸伏在草叢裡比了幾個手勢,齊家四人便悄無聲息的在距離自己三個身位的範圍內隱藏起來。他隨即掏出了林婆婆給的那張用於破陣的陣圖。但見圖上有一幅畫和四行字。圖上畫的是五個人,一個扶著另一個的肩膀,排成一列往前走著。文字寫的是四句話:“氣運於頂,鎖閉竅穴。萬物皆虛,對了小烏龜你身上有內功吧?”沈歸看清這三句半後,鼻子差點氣歪了,揚手就做了一個後退開會的手勢。幾個人繞開了一個大圈,在一塊巨石背後聚成一圈。沈歸把紙條往出一拍,齊家四人看完了全都捂著嘴樂了。沈歸一臉喪氣的說:“大叔二叔你們誰會內功啊?”大牛二牛一臉無奈的說:“俺倆要練過內功的話還用得著當獵人麼?”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沈歸咬牙狠呆呆的說:“先給我把眼睛鼻子耳朵都封上,然後再把自己的手綁在前麵之人的肩膀上。我打頭陣,後麵依次是齊返、大牛叔、齊雁,二牛叔也和我一樣封住眼耳口鼻,走在最後麵維持隊形。”說完這五個人就分頭準備起來。 站在樹林邊緣的沈歸,看著不遠處籬笆小院裡,已經被鬼打牆足足兩天的官人們,咬了咬牙說:“一會路上若是碰到他們不要出聲,以最快的速度撥開就行。”說完用腳尖碾了碾腳下的野草,心裡默默記準了木屋的方位,蓋上眼睛開始朝著那裡走去。 出了樹林就是一片空曠。正常情況下,就連一隻小老鼠從樹林裡鑽出來,小院裡的人都能看一清二楚。可這十幾個人就根本沒有人往沈歸那裡哪怕看上一眼,好像隻是一具具行屍走肉,專心地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一行五人就這樣靠著沈歸的記憶力來引導方向,終於走到了小籬笆院門口。這五個人全都蒙著眼睛,扶著前麵人的肩膀,活是一隊正等著進鬼屋迷宮的人。 默默在心裡計算著步子的沈歸,邁進院門之前用腳跟磕了一下後麵的齊雁。待齊雁也踢回了一下之後,才邁步進了籬笆院中。在跌跌撞撞的脫出陣中幻境之後,一行人才進了木屋。沈歸先摘下了眼罩,又緩緩地把其他封著五官的布條都扯出來隨手扔在地上。然後走到屋子一個角落裡坐下,把頭埋進雙膝,身子不停的抽搐。齊大牛齊二牛也都緊咬牙關,眼睛血紅的往回瞪著淚水。齊雁倒是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偶爾看看弟弟齊返,偶爾看看哥哥沈歸,臉上竟然帶著溫暖的笑。齊返最可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其實林婆婆布的這個陣法並沒有殺意。經林婆婆手上用出來的,與陣法的創造者玄虛道君在自己道觀所布的,已經是兩種八卦陣了。此次林婆婆隻為困敵,無非也就是用以幾種散發迷神效果的植物,經人的七竅皮膚進入體內迷人心智,再輔以特定位置的碎石作障,致使被迷住心智的人不停地原地轉圈。入陣之人一旦深陷其中便無法自拔,隻能在往複迂回中神遊太虛。要布成此陣,其實說來也簡單。世間有些高超的園藝巧匠,在山石光線空間上都有些不外傳的獨門手藝,略微結合一下,就成為這個迷陣的簡易版了。當然迷魂的效果是不可控的,所以那些藏在自己心中、被惦念的、放不下的、耿耿於懷的事情,都會從腦海中被翻出來重新經曆一次。當然,陰陽五行八卦大陣本就是用來防衛的。林婆婆布下的這一部分陣法,玄虛道君曾賜名煉心,單獨設在後山三清洞內。以供每一個機緣已到的門徒曆練,用以破除心魔。當然最常見的結果是,破陣之人自己跳下玄嶽山的萬丈深淵。 “終於來人了,還一來就來五個,祖師爺真顯靈了。”正在眾人各自平複心境的時候,屋內響一個女人聲音。這女人語速極快,聲音中帶著驚訝和喜悅:“你們是三哥的朋友吧?三哥現在可還有口氣呢,隻要趕緊把我們救出去肯定能治好。俗話說患難見真情,彆看你們有老有小,就衝你們一進來就哭的如喪考妣,等我三哥好了一定得燒香磕頭拜把兄弟。”唯一沒哭的齊雁聽完了笑嘻嘻的扭過頭來看著自己的父親和二叔,嘴上卻在問這女人:“我們年歲可差的有點多啊,誰和誰拜啊?”“都拜都拜,這倆歲數大以後就是大哥二哥了。” “你誰啊?怎麼進來的呀?怎麼不出去啊?”沈歸站起來略帶哭腔的問。“我啊?我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百鳥秦子規座下關門弟子,紅撫手蘇乙青的名號聽過沒?”這是個身材矮小瘦弱平凡女孩,說出來來話口氣卻不小。齊返立刻止住了哭聲衝到蘇乙青的麵前:“哇大姐姐,聽起來你好厲害啊,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俠嗎?”蘇乙青連連點頭:“這孩子一看長大就錯不了,有見識會欣賞,我跟你說啊……”齊返迫不及待的打斷她:“百鳥是什麼啊?”沈歸在一邊沒好氣的說:“賊窩。”“那秦子規的關門弟子呢?”齊返追問。“她好像被逐出師門了。”沈歸帶著壞笑的看著蘇乙青。“那紅撫手這外號聽起來也挺威風的。”已經麵帶失望的齊返為了緩解尷尬隨便說了一句,準備結束這個話題。“紅撫手的確是她的武功路數,這位女俠的看家本事就是撓人。一撓一手的血,所以江湖人送她一個匪號叫紅撫手。”“老娘跟你拚了!”蘇乙青雙手前探一個青龍分水式就朝著沈歸的前胸拍去,出掌同時發出‘哢’一聲微響,手背上戴著的手甲觸動了機關,四枚閃著寒光的鐵鉤迅速從掌中指縫末端伸出,隱蔽而鋒利。不愧是江湖聞名的女俠紅撫手,這一掌彆說撞實,就是從身前擦過去都會被撕扯下一大塊皮肉。 “彆怪沒事先說明,我們這些人可都是被他帶進來的,怎麼出去再沒第二個人知道。”齊雁不鹹不淡的說完,腳步卻沒一點動的意思。蘇乙青的雙掌從沈歸身體兩側蕩開,微微抖了一下手甲,伴隨著清脆的一聲‘哢‘,寒光凜冽的掌中鐵鉤瞬間縮了回去。“爸爸爸爸我要這個!”在一邊看到這麼好玩的手甲,齊返抓住了齊大牛的胳膊。“找你二叔去!”大牛一甩手指了指自己的親兄弟。“乖小返,不要這個啊,這玩意兒不好玩,看著就咯手。”齊二牛抱起了不停鬨著的齊返。“才不會咯手呢,這是我師傅秦秋秦子規特意托墨家天工師傅給我做的,十八歲那年送我的成人禮!你們這些沒見識的土包子。”蘇乙青快氣瘋了,一邊大喊著一邊跺腳,木屋的房頂不停有灰塵落下。“哎你看這人,睡吐血了嘿。”齊雁不知在什麼時候走到了火炕邊上,拎起炕上昏迷病人的右手又鬆開,那隻右手失去了支撐,便無力的摔在了炕沿上。“你放開三哥,有什麼你們衝我來!”蘇乙青快速跑到炕邊上,把齊雁推出去,自己張開手護在炕前。“什麼眼神啊,人哪能睡吐血啊?很明顯是剛才紅撫手蘇女俠的內功震出來的內傷。”這回蘇乙青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嘴巴張開合上幾次,‘哇‘的一聲,比齊返往日哭的還要慘。 “行了行了,要哭也挑個時候。人都已經被你震吐血了,咱得趕緊帶他破陣治病去。”“怎麼可能是我震的呢。三哥是前日在奉京皇宮裡被一個老太監打了後心一掌,又被一隊黃皮狗追了四五天,沒時間調養休息導致內傷加重才吐血的。”蘇乙青急忙辯解。“這些事還是先放一放,救人要緊。”齊大牛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床上的人從頭到腳用手順了一遍,發現並沒有明顯的骨折跡象,唯獨後心有一處手掌印輪廓的皮肉更軟些。二牛過來幫忙把他固定到大哥身上身上,隨後把堆在一旁的兩個包袱以及一把連鞘長劍放進了自己的獵具背簍裡。沈歸也從聳了聳肩,然後從窗戶邊上的盆栽折了幾朵白色小花,分彆替幾人彆在鬢邊後,直接推門就走了出去。 “大哥大哥,你是怎麼知道這小花能破陣的啊?”剛從籬笆遠門走出來,齊返就抓著沈歸的袖子問。“因為這間屋子和我家一樣啊,唯一就多了這盆小白花而已。”沈歸翻了一個白眼,又小聲嘟囔了一句:“這破花平日又沒人澆水施肥,怎麼沒死呢?這老太太,滿嘴沒一句實話。”蘇乙青一臉焦急的不停替昏迷的三哥擦著汗,一麵不停地問沈歸問題。沈歸也有一肚子的未解難題沒明白,所以沒法回答。這一路上除了嘰嘰喳喳的蘇乙青,再沒有一個人說話。 “二老太太,我們回來了。”一行人來到院門口,背著三哥的齊大牛喊了一聲。然後直接走進裡屋,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立馬轉過身去,看見林婆婆走了過來他便抱拳拱手:“幸不辱命啊,活乾完俺們先回去了啊,您忙著。再有出力氣的事讓孫少爺就直接去家裡找。”說完行了禮,拽著正要往廚房鑽的齊返,瞪了一眼蘇乙青,逃難一樣地快速走出門去。“剛才還熱熱鬨鬨的一眨眼的功夫怎麼就剩下四個了?”嘴裡咬著一個包子的沈歸從廚房裡走出來:“嘿,三丁包真香。”林老太太看了看床上昏迷著的人,笑眯眯的和沈歸說:“你要是再回去煮一碗餛飩喝,出來就隻剩下三個了。”蘇乙青一聽,把手裡的蘇繡手帕一扔又哇哇大哭起來。沈歸把最後一口包子咽下去,一臉憂傷的說:“以後誰也不許逗她了啊,嗓門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