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風月(1 / 1)

馬過江河 溪柴暖 3786 字 2個月前

“沒想到這石板炙乳酪牛肉,配上這一口略帶酸澀的葡萄娘,竟會有如此風味,前輩的廚藝可謂出神入化。”顏青鴻嘴上誇著老乞丐,手上則不停地一口烤肉一口葡萄釀,吃相極不雅觀。正坐在一旁伺候二人的沈歸一臉的鄙夷:“明明是我的廚藝。再說了,就他那半截身子,廚藝再好有屁用,還能站案切墩是怎麼著?”沈歸心中不平,便對老乞丐惡語相向。老乞丐一臉的玩味,隨即昂首飲儘杯中酒,居然站起身來走過去又拿起了一瓶酒,咂了咂嘴說:“這麼好的酒,用我這粗瓷大砂碗喝可惜了。”說完又利馬癱軟如泥的躺了下去。 “我靠臭要飯的你不是瘸的嗎?這會怎麼又站起來了?你這酒裡有藥是怎麼著啊?”沈歸一下子就被氣蹦起來,直喊的嗓子都變了音。 “誰告訴你我是瘸子的?” “你剛才不是讓人用小車推過來的嗎?來了就一直也沒動過啊!!!” “哪都能動,就是懶。來小二,咱爺倆走一個。” 顏青鴻本來還眯著醉眼,笑眯眯的看著一老一小吵架。聽見眼下這老乞丐拿自己岔話題,才明白過來。自己故意想隱瞞的二皇子身份,原來這爺倆誰都知道,也都沒當回事。 “賢弟消消氣,咱們這當小輩的,伺候伺候前輩也是應該的。不敢受前輩敬酒,小二我先乾為敬。”說罷一仰頭,也飲儘了碗中酒。 “你倆是人嗎?喝酒吃肉有你們,一到乾活比猴都精,小爺也不乾了,誰愛來誰來。”沈歸撂下手裡的竹筷,轉身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酒:“還可惜,會喝麼就可惜,簡直就是兩個焚琴煮鶴的行家。”說完抬起碗來剛要喝,眼見手中粗瓷大碗還有好幾處破口,自己也微微皺眉,又放了下來。 顏青鴻仰著微醺的俏臉,也學著老乞丐的模樣半躺半靠的癱軟著,見沈歸端起又放下了酒碗,醉笑著說:“這當街喝酒吃肉,雖然有趣,但可惜那桂花釀太淡;西鳳又太柔;葡萄釀倒還算好酒,也不免有些小家子氣。不過癮不過癮。來人啊!”一句喊罷,一個矮個的消瘦男子,不知哪來到他身邊,俯下身說:“爺您吩咐。” “回去,把二管家從鄉下帶回來的苞穀燒要來幾壇。”這男子聽完轉身便走,顏青鴻又醉笑兩聲:“天涼,這菜也涼的快。走,咱爺仨換個地方。”說完強撐起半邊癱軟的身子,指著後麵的南市場花街:“我帶二位,去尋幾個朋友,一起再喝會子。” 沈歸扶著額頭,對身後老乞丐念叨:“這浪蕩貨酒量不行啊。”說完回頭看去,隻見本是癱軟裝瘸的老乞丐,唰一聲又蹦起來了,而且雙目神光暴射,一臉期許的問顏青鴻:“跟著你去就沒人攔我了吧?” 顏青鴻搖晃著身子,迷離著雙眼,帶著興奮又期待的老乞丐,二人並排站在了綠柳樓門口。冬季的夜來的都早,剛過酉時初刻的南市場,整條街華燈初上,每家都掛起了迎客燈籠。這熱情似火的大紅,配上深冬酉時的垂垂暮色,濃濃的煙火脂粉氣。 老鴇子正指揮著院丁掌上了燈籠,見是二皇子帶著一個老乞丐,身後還吊著一個滿臉不高興的小孩,有些納悶。剛才就小夥計說起過,二皇子和一老一小兩個人,堵在南市大街口上喝酒吃肉呢,為何這會又到自己這來了?二皇子到是常來常往,平日出手極為豪氣,是年輕一輩最有名氣的風月老手。又何況今天一早,他就是從自家綠柳樓出去的,此時再來倒也不算新鮮;而這丐幫的份例銀,也一直是打發小夥計,按月送到城外破廟的,眼下這還沒到日子,也不知這老乞丐上門是個什麼意思;而身後那孩子看著有些不高興,正掛著一臉的彆扭。仔細打量,這孩子身上穿的腰裡掛的,那也定是高門大戶人家出來的,就是這年紀還太小,遠不到喝花酒的歲數。 這煙花院裡老鴇子是乾什麼的,那有一個算一個可都是人精裡的人精,微微一愣,心下計較了幾個來回,立刻掛上了招牌式的笑容迎了上來: “奴家給小二爺請安了。您今早走的太匆忙,下午還和我們茶壺說起,許是我們哪沒伺候好,惹您生氣了。瞧瞧呀,就是這麼禁不住念叨。” 說完伸出胳膊來拉起顏青鴻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一轉身就鑽進了他的懷裡: “您平日帶來的朋友,雖是三教九流哪路英雄都有,但看著都沒今兒這二位新鮮。有些話我本不該說的,但我們這行雖然輕賤下流,但是有些事兒還真是做不得。這位小爺要是隻想打個茶圍,喝局花酒,到還不打緊要。若是存著拉鋪過局的心,那給多少錢我們也不能接呀。您可得多擔待些,彆怨恨我們。” 顏青鴻被拉過去的那隻手,正正的環著老鴇子的纖腰。本就有些醉意的二皇子無意識的捏了捏手中的溫軟: “剛才我們仨,在大街上喝了一局,未能儘興,也缺點趁手的酒器,這才來借你們這地方續上幾杯而已。”說罷一指沈歸:“雖然我這賢弟年紀小,可日後定然也是你們風月場中的狠角色。” 雙目迷離手指亂點的顏青鴻,臉上帶著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惆悵感,嘴裡還不住地嚷著“ 我賢弟呢?賢弟何在啊?”老鴇子正拚了命的咬牙想扶穩他的身子,臉上還得掛上一如既往的笑意。畢竟要是二皇子摔在了綠柳樓前,彆說摔疼了哪,就是這模樣讓彆的客人看見,那就等著內宮禦馬監來抓人封店吧。沈歸見老鴇子力有不逮,無奈上前接過顏青鴻。正在此時,樓裡傳來了一聲喊喝: “王八小子!你們這綠柳樓,生意可是做得越來越高了,要飯的進窯子裡搶食,這出戲爺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既是這樣,那爺爺我也得給你們來一出好瞧的!”話音剛落,隻聽一聲瓷器破裂的聲音傳出,裡麵掀桌罵街叫喊之聲此起彼伏。 “哎呦幾位爺……”老鴇子見沈歸出手扶穩了顏青鴻,也來不及道謝就衝進了樓裡。沈歸站在原地暗自懊惱:“這老叫花子又什麼時候溜進去的啊,都這麼大歲數了,多一會都等不及了嗎?” 沒多大功夫,從樓裡走出了幾個商人打扮的男子,身上也滿是酒氣油汙。迎頭看見被沈歸扶著的,醉意朦朧的顏青鴻,連忙遮起臉半走半跑的離開南市場大街。 沈歸心下暗暗感歎:好聰明的老鴇子,扯一隻醉虎皮來做大旗,想必定然撈了一筆賠償不算,還把人擠了出去。正在感慨之時,由樓裡走出了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全是打手模樣。領頭的臉上全是傷疤,整張猙獰的臉上掛著滲人的笑: “二位小爺,樓裡麵打掃乾淨了,老人家也入席了,我領著您二位進樓吧。”說完側過身子弓著腰一擺手,幾個打手模樣的人衝上來接過了顏青鴻,當先引著沈歸走進了綠柳樓。 這綠柳樓上下三層,占地甚廣。據傳,整棟樓是東主花費重金,從南康姑蘇城中請來無數大工匠建成。就連設計圖都是公輸傳人的手筆。雖沒人清楚傳聞的真假,可一進入這綠柳樓當中,眼見院落中花草樹木假山遊廊,亭台樓閣雕梁畫棟,一派典雅中透漏出深藏的奢靡氣息·,就足夠讓沈歸暗自歎服。 沈歸隨著一眾打手,穿過迎客門,再走過水麵上彎曲的遊廊,這才來到綠柳樓的正廳。這正廳燈火通明,地上早已不見了一絲汙雜。在正中一個大圓桌邊,圍坐了十幾名穿紅掛綠鶯鶯燕燕的粉頭,上首位坐著一個身披破布頭須掩麵的老乞丐,正一手端著酒杯,嘴裡不住地往紅綢的桌布上一口口吐著魚刺。 “這麼漂亮的堂子,你也舍得這麼糟踐?趕上今天有人請客,不如你也挑個姐兒,先給自己梳洗打扮一下?你說說,咱爺倆也認識一天了,我還楞是不知道你長了個什麼樣。” 沈歸走到桌前,原本坐這的粉頭,就像腦後長眼了一般,不著痕跡地一側身,就讓出了老乞丐對麵的位置,同時還有人把一張椅子恰好推到了沈歸的膝窩處。沈歸還沒反應過來,膝蓋竟一個順勢就打了個彎,穩穩的坐了下去。 “洗澡可不行,容易走火入魔。” 老乞丐伸著筷子,在盤子裡翻來覆去,看的沈歸一勁的咂嘴。老鴇子轉過屏風走進正廳,定睛四處掃了一圈,隻見顏青鴻坐在一旁閉著眼喝醒酒的濃茶,身後一個小丫鬟正給他捏著頭;老乞丐則餓死鬼托生般的風卷殘雲,坐在身邊的粉頭根本就像看不見一般;而沈歸麵色緋紅,正在奮力抵擋幾雙想來揉搓他的纖纖玉手。 “得,好歹這還有個正常人。”老鴇子心裡想著,滿麵笑意地走到沈歸身側,伏下身子,湊到耳邊朱唇輕啟:“外麵來了一個管事,說是來給小二爺送酒的。”說完後還往沈歸的耳朵裡呼了一口氣,眯著眼等他的回話。 這一吹不要緊,小沈歸的臉唰一下全紅了。他本身膚色就發白,這一下就好似白紙上打翻了朱砂罐,從裡到外紅了個通透。“讓……讓他送進來吧。”老鴇子一見沈歸的臉紅成了這副模樣,帶著滿臉玩味的笑意走了出去。沒過多久,就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微胖的中年人,身後跟著三個壯漢,每人懷裡都抱著酒壇子。 這中年人遠遠的過來,第一眼就看見了皺眉喝茶的顏青鴻。 “爺啊爺,您這是怎麼了,這麼金貴的身子可彆飲過了量·。若飲傷了您這萬金之軀,老奴就是那千刀萬剮的罪過了。”這胖子身手矯捷的呼嘯而來,就在沈歸身邊撲通一聲跪下來,在綠柳樓正廳的地麵上半滾半爬的蹭到顏青鴻腳邊。 “酒擱那,回吧。”顏青鴻看都沒看他,隻是閉著眼擺了擺手。這人也不再多說,隻是磕了頭說了句“老奴在街口候著就是。”說完往沈歸的方向看去,又朝著門外努了努嘴。 “孫少爺,桌上那老叫花子是誰啊?知道底細嗎?可有什麼麻煩需要老奴處理?”這中年人一改剛才的諂媚,用手來回搓著下巴,一臉擔憂的看著沈歸。 沈歸也很鬱悶,連他自己也不認識這人,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危險定然是沒有,你們小二爺這人你還不知道?今天就是喝高興了,你不用過於擔心。”沈歸說著轉過頭來,一眼看見在抱著痰盂反酒的顏青鴻,皺了皺眉說道:“你們二爺這酒量不行啊,沒喝了多少,咋就這樣了?” 這中年人懊惱的拍了拍腦門:“這事怨我。中午遇見您的時候,老奴就該先和孫少爺通個氣的。平日裡逢二爺想喝酒,我們都先兌上一多半的水。可今天這酒,是孫少爺您買的,我們沒來得及兌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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