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聽著銀子嘩嘩流走的聲音,差點兒臉都抽搐了,心裡七分甜蜜三分肉痛!
最後尤霄買了九個肉包子和兩個素包子,素包子不是拿來吃的,他另外有用。
回程的時候,他給那幾個鄰居包括駕車的周叔一人分了一個肉包子,加上他和唐元,一車人正正好。
回到家尤霄將東西歸置好,堅果蜜餞給唐元自己收著,水果放進井裡冰一陣,一會兒洗來吃,然後跟唐元回屋裡存放小錢錢。
今天掙的錢還有四十兩多一點,他這邊剛清算完,就見唐元捧著一堆銅板遞給他,正是賣蘑菇的二百五十八文。
一千文是一貫,即一兩,他們現在存款有四十兩餘。
這些錢就單建個好點的衛生間完全綽綽有餘,可還得搭上化糞池就差了點兒。
尤霄暗暗給自己打氣,再努把力,他就可以擺脫茅廁,再也不用每次大號都扛把鋤頭挖坑了!
這些日子真是流儘了辛酸淚!
不過錢也是真不經用啊,這也得買,那也得做……
尤霄將錢全部收進一個木匣子裡,交給唐元放好。
唐元抱著木匣子有點不知所措,“真的……要交給我保管啊?”
尤霄也沒回答,就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像是在氣他明知故問。
唐元摸了摸額頭,開心地笑起來,直到現在,他心裡才真的踏實下來,也正式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家裡的一份子,尤霄最親密的家人,而不是寄人籬下的拖油瓶。
畢竟家裡的財政大權都在自己手裡呢。
中午休息了一會兒,尤霄去屋子不遠處一壟小竹林裡砍了根竹子,取了幾截竹筒。其中兩個切割到十厘米左右的高度,可以做漱口杯使,還有兩個晚上做肥皂時,拿來裝肥皂液定型。
尤霄讓唐元去廚房先把火生起來,自己舀了盆水把竹筒洗乾淨,放進鍋裡煮片刻,撈起來晾乾就能用了。
之後他又到院子裡取了一點曬著的艾草,洗洗乾淨扔鍋裡煮了點艾草汁。
唐元好奇地看著,“哥哥,現在要做什麼?”
“一會兒做點肥皂,用來洗衣服鞋襪什麼的。”尤霄連草帶汁舀到盆裡晾著,又去搬出來一個炭盆,讓唐元在裡麵燒些草木灰。
那些現成的灰他總覺得不夠乾淨,還是現燒的好。
唐元不知道肥皂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燒草木灰來有什麼用,不過尤霄總能給他驚喜,他也就不慌問,麻溜兒地按吩咐乾活兒。
尤霄沒打算做太多,用不了多少材料,草木灰燒出一碗的量儘夠了。
草木灰加水泡好靜置,他又用石臼加少許水搗了兩顆皂莢汁加進去,現在還早,等到晚上應該就可以用了。
尤霄還惦記著唐元沒有合身的衣服,讓唐元取了些銀錢出來,帶上一匹棉布和兩匹半的細麻布,一起出門去了三姑婆家裡。
以前尤峰父子倆的衣服,就是買了布回來拿錢請三姑婆做出來的。
古代人成家成的早,雖然差了兩輩,實際上三姑婆也才五十出頭,不過因為生活磋磨,如今已是滿頭灰發。
量完兩人的尺寸,尤霄放下五十文錢,“三姑婆,我隻做兩套裡衣,還有單衣冬衣各一套就行,其餘的全部按小湯圓的尺寸做,做冬衣的棉花我稍後去買了再送過來……這是訂金。”
這唐元哪能乾,立馬拒絕,“不行,哥哥,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新衣服也穿不了多久,還是給你多做幾身吧。”
“沒事,穿不了再買布做新的就是。”
“不行,我隻一樣一套就夠了,其他給你做!”
“小湯圓,聽話……”
“哎喲!”三姑婆被他們吵得頭疼,“行啦行啦,我做主,給你們做一樣的!”
三姑婆都那麼說了,尤霄跟唐元也不好再爭,反正以後掙了錢想穿多少新衣服都有。
“三姑婆,這次量多,你慢慢做,不著急。”
三姑婆連連稱是,臨走時還給他們塞了些青菜和嫩玉米。
尤霄推拒不過,隻得收了。
出了三姑婆的院門,尤霄讓唐元先拿著菜回家,他去前麵橋頭明華叔家稱棉花。
明華叔有一手彈棉花的手藝,不過他們家隻做被芯,被子隻能把被芯帶回去自己縫。
新棉花就要開始采收了,現在天氣還熱,棉被不著急用,尤霄就訂了兩床要新棉花做的被芯,又稱了一些陳年的散棉花送去三姑婆那裡做棉衣,然後麻溜兒地回了家。
接下來他準備去抓幾條魚回來開開葷,他將兩個素包子揣上,然後拎起一個木桶,“走,小湯圓,哥哥帶你去抓魚,今晚燉魚吃。”
“抓魚?”唐元以前在家裡吃不飽飯的時候,除了在山上摘些野果,就是在小溪裡抓魚烤來吃,不過由於沒有調料,烤出來腥味兒太重不好吃,但現在調料都齊了,尤霄廚藝又好,肯定能做成美味,於是他絲毫沒猶豫,歡快地蹦過去,“好啊!”
村裡有條貫穿而過的大河流,裡麵倒是有挺多魚,但水太深的地方不好抓,尤霄果斷帶著唐元拐道去了山澗那邊。
兩米來寬的淺溪清澈見底,裡麵除了小魚還有很多螃蟹。
大概是因為沒經曆過人心險惡,這些“美味”根本不怎麼怕人。
小魚苗尤霄看不上,但大一點的螃蟹他是不會放過的。可惜這條小溪多是沙石灘,沒什麼小龍蝦,就算有也是個頭比較小的。
魚是大戶人家飯桌上的家常菜了,但這些全是殼的東西還沒人動過。
正是因為沒人動過,以至於唐元顯得有點疑惑,更多的是好奇——也不知道這殼做成菜嚼起來是什麼味道,怕是有點硌牙齒吧!
唐元一邊疑惑著,一邊不停地幫著搬石頭捉,一會兒功夫就捉了十來隻。
再往前有個小瀑布,下麵是挺寬敞的大水塘,裡麵有不少魚,還都挺大個兒的。
尤霄放下木桶,搬石頭往水塘出口淺灘處堆,“小湯圓,多找些大一點的石頭過來,我要在這兒堆個陷阱。小心點搬,彆砸到自己。”
小溪流就這點好,水淺石頭多,不費什麼功夫就堆砌起一道高出水麵的石牆,石牆隻留了一個豁口,方便引魚兒進來。
做好準備工作,尤霄施施然從懷裡掏出那兩個涼透了的包子,掐下一小塊撕碎扔進水裡,搶食的魚兒瞬間躁動起來。
尤霄就這樣隔一點距離撒一點,將魚引出水塘,最後多撒了一些在陷阱裡,就見那些魚兒爭先恐後地從豁口處遊了進去,歡快地進食。
“美食”已上鉤,尤霄立刻用準備在一旁的石塊把豁口堵上,捕魚工作眨眼結束。
第十二章 突如其來的幼稚
“好厲害!”唐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期間大氣不敢出,生怕驚著魚兒壞了尤霄的計劃,這會兒看到好多大大小小的魚驚慌失措地在陷阱裡撲騰,簡直高興得都不知道該怎麼慶祝了,“這麼多魚可以賣好多錢!”
“不賣,我們自己吃。”尤霄在唐元專注而崇拜的目光中得意一笑,“好了,把魚裝上回家。”
除了一些實在太小的魚苗苗尤霄沒要,其餘全部裝桶裡拎回了家,可以說一點沒浪費。
他們帶的桶不算小,那麼多魚加上水,一路拎回來簡直費胳膊,到家放下桶的時候,尤霄感覺手抖的仿佛得了搜帕金森。
不過看著桶裡還不知道大難臨頭正歡快蹦躂的魚兒們,手抖一抖還是值得的。
唐元趁著尤霄休息的功夫,將桶裡的魚倒進了大木盆,又添了些水養著,裡麵還混著格格不入的十來隻螃蟹。
他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又跑去找來兩個小木棍,將螃蟹都夾出來放桶裡,再用木板蓋住,免得一會兒爬出來跑掉了。
尤霄甩了甩手走過去,“小湯圓,你先把剩下的蘑菇用水泡上,然後歇一會兒再去生火燒點水,這些我來處理。”
唐元看著尤霄的動作微微蹙起眉,雖然那些魚是他跟尤霄一人拎一段拎回來的,但每次他都隻拎了幾步路就被搶過去……
“要不……”唐元提議道:“你告訴我該怎麼弄,我來處理,你……再歇會兒?”
尤霄:“……你這麼鄙視我會被打的你知道嗎?”
唐元驚恐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拎那麼點東西走那麼點路,回來洗個菜做個飯你還讓我再歇會兒,你都沒歇,我憑什麼要歇?”尤霄一通胡攪蠻纏,最後叉腰總結,“你就是覺得我不如你能乾!”
唐元:“……”突如其來的幼稚讓他無言以對。
尤霄迅速變臉,換上自尊心受挫的委屈表情,矯揉造作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沒用嗎?”
唐元嘴笨,隻得舉手投降,“我去泡蘑菇。”
尤霄挑著眉毛目送唐元頂著一腦袋黑線進廚房,感覺疲憊一掃而空。
這次捕魚簡直大豐收,裡麵有不少溪石斑、七星魚和沙塘鱧,這些品種的飼養魚在市場都賣挺貴,更彆說純野生的。
尤霄早就惦記上這裡泛濫的魚了,奈何一開始缺東少西的,做出來也不好吃,忍到今天終於可以吃上肉了!
螃蟹沒有大閘蟹個兒大,但也不小了,這麼十幾隻就夠他們兩個吃上三四頓的。
為了人身安全,尤霄找來一把剪刀,先把螃蟹的鉗子剪了,再把肚皮和背部的殼掰掉方便清洗。
唐元燒好水就小尾巴似的跟在尤霄身後,看他熟練地清理魚,時不時幫忙換水,又看他用料酒和薑、蔥段等佐料把魚醃上。
“小湯圓,先把飯蒸上。”還有白白的大米飯,喝了幾天粥嘴裡快淡出鳥來的尤霄差點兒流下激動的淚水。
唐元在廚房煮飯,他就去清洗泡好的蘑菇,還有幾片提鮮的橙葉,乾完這些魚也醃製的差不多了。
尤霄點上火爐,挖了一勺豬油擱進瓦煲,油溫差不多了就放進薑蒜花椒爆香,再把魚丟進去煎一會兒,最後加水放蘑菇和橙葉慢燉,等快好的時候再放點鹽。
這個時候飯也蒸好了,尤霄把鍋裡的木甑抱出來,刷洗乾淨後擱油,趁著熱油的間隙將清理乾淨的螃蟹一個個從中間切開,這種蟹黃少肉多,可以不用裹澱粉直接炒。
油熱好後把切好的蟹放進去,唐元看裡麵還有好多鉗子,舔了舔牙齒問:“鉗子也可以吃啊?”
“裡麵有肉的。”尤霄炒了一會兒把蟹撈出來,重新刷了鍋後再放油將薑片蒜蓉花椒蔥段爆香,之後又把蟹倒進去,翻炒時加入料酒炒熟,就算成了。
他不怎麼愛做帶殼類的食物,所以會的做法比較單一,要求也不高,沒有腥味兒就算成功了。
唐元已經聞著味道咽了好多口水,飯菜一上桌,迫不及待就坐下了,“好香啊!”
尤霄率先給他盛了一碗魚湯,看他喝下一口就開始陶醉的樣子,心裡一陣柔軟。
唐元已經恨不得把舌頭一起吞下去了,抬眼看見尤霄正含笑盯著自己,立馬矜持起來,“哥哥也吃。”
“嗯。”尤霄端起碗,“明天做清蒸。”
可惜沒有辣椒,不然烤魚水煮魚紅燒魚都挺好吃的,以後再泡點酸菜吧,酸菜豆腐魚也不錯……
吃過飯,尤霄就要準備做肥皂了,泡著草木灰的水已經沉澱好了,他小心將清澈的液體過濾一遍後倒進鍋內,接著加入艾草汁和皂莢汁。
其實肥皂不必加皂莢,隻是尤霄個人覺得加了皂莢會不會洗得更乾淨一點,至於艾草汁,這個時節蚊蟲多,而艾草是可以防蚊蟲的。
雖然他並不確定有沒有用,反正有利無害,就試試唄。
火有唐元看著,他就專心負責鍋裡,接著加入豬油,一直攪拌起泡,再加點鹽,等水分蒸發後舀出來裝進洗乾淨的竹筒裡。
弄完這些也該洗漱休息了,不過唐元卻亦步亦趨跟著尤霄身後,看樣子沒有要睡的意思。
尤霄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不困嗎?”
“學完再睡。”唐元說完又看了眼尤霄的神色,“哥哥困了嗎?那……今晚不學了吧。”
“沒有。”尤霄是晚睡慣了的,何況這會兒按現代人的作息來說還早,他牽上唐元的手,“那學一會兒再休息。”
第二天早上起床,尤霄第一時間去看肥皂,膏體已經完全凝固了,他用刀破開竹筒,從長長的圓柱體上切割下兩塊來用,剩下的用油紙包好放著,用完再取。
這個時節的皂莢還嫩的很,等過段時間可以多采點皂莢做香皂,可惜家裡備的存貨不多,不然也可以先做兩塊用著……
之後一連幾日尤霄都沒進山了,菜園子裡僅剩的幾根菜吃完了,得先把帶回來的那些菜種種上,緊接著又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的雨……
不過尤霄也沒閒著,種完了菜就在村裡收了幾斤紅薯和一背簍的土豆。
滿滿一背簍的土豆,隻花了五文錢,相比生吃甘脆熟吃香甜的紅薯,土豆的價值簡直低到離譜。
倒是也能理解,這裡的人一開始把土豆跟紅薯一樣用來生吃,結果不僅味道不好,還造成了食物中毒,後來便沒人敢吃了,都是用來喂家畜的。
第十三章 把魂兒看沒了
尤霄和唐元花了半日光景,將紅薯洗乾淨鍘碎,然後背到鄰居家裡借了石磨磨成漿,經過過濾淘洗靜置,得到的澱粉漿留著做粉條。
然而沒有工具也做不成,尤霄便抽空畫了幾張圖紙,除了做粉條的工具,還有些廚房常用的刨具以及手動型多功能絞碎機。
想了想,又順便量了他和唐元的腳碼,添了一幅拖鞋的圖樣。
廚房用的那些在趕集日拿到鎮上找鐵匠定製了一套,他圖紙畫的非常不怎麼樣,還花功夫給人講解了老半天。
另外又找村裡專門打家具的來順叔訂了一架石磨和兩雙拖鞋的鞋底。
鞋底比較簡單,尤霄要是有工具,他自己都能做出來,隨便解釋兩句來順叔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實在是刨具所需的小刀片之類的,來順叔這裡打不出來,不然也能多省些功夫。
其他時間沒事可做,尤霄便坐在窗前翻翻書,然而他看不進去……
這些天他可是深深體會到了沒有手機電腦的痛苦,雖然他並不是手機控,但習慣已成自然,突然沒了還是感覺很不適應。
初來的時候忙這忙那的,除了晚上,也沒太多空閒懷念上網或玩遊戲帶來的快樂,然而這幾日下雨困在家裡,有唐元陪著的時候不覺得什麼,可但凡人不在身邊了,無所事事又沒有娛樂活動可供消遣的寂寞難耐就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外麵本來停了一陣的雨又開始飄起來,早按捺不住的尤霄眉毛一挑,當機立斷扔了書本,拿傘撐著就跑出去了,踏著泥水的腳步還隱約透著幾分歡快。
幾分鐘後,尤霄站在了三姑婆家的院門口。
“尤霄來啦,快進屋裡坐,彆淋濕了。”下雨天屋內光線不好,三姑婆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裁布料,一抬眼就看見了尤霄,忙熱情招呼他。
尤霄還沒來得及回話,聽見動靜的唐元就從屋裡跑出來了,“哥哥,你怎麼來了?”
眼看唐元一蹦一蹦地就要踏出屋簷,尤霄立馬三兩步衝過去,一抬胳膊將人攬住往裡推,“沒看見正下著雨嗎?怎麼還傻乎乎地往外跑!”
回過神的唐元自己也覺得傻,紅著臉笑了笑,“哥哥怎麼來了?”
“你說呢?”尤霄沒好氣地彈了下他的額頭。
這兩日閒來無事,唐元說是想跟三姑婆學做衣服,於是一有空就往這邊跑,尤霄一個人在家孤單寂寞冷,卻又不好意思表露什麼,心底的怨念都快壓不住了。
唐元笑彎了眼睛,“是……來接我的嗎?”
尤霄義正言辭,“你又沒帶傘,我不來接你,你怎麼回家?”
“尤霄大哥……”一個比唐元高些的清秀少年跛著腳出來,臉上掛著靦腆的笑,“進屋裡坐吧。”
這個少年名叫尤小安,生來命苦,小時候不小心摔瘸了腿,幾年前父親又意外亡故,不久後本就身體不好的母親也病逝了,如今跟奶奶相依為命。
尤小安比唐元大不了多少,兩個小家夥很快交上了朋友,尤霄一邊為唐元交到朋友而高興,一邊又不禁心生嫉妒。
“小安這兩天跟唐元學了兩道菜,一會兒你們留下來吃飯,正好嘗嘗他學的怎麼樣。”三姑婆樂嗬道,“以前都不知道土豆還能炒來吃,味道竟然還不錯。”
“不了三姑婆,一會兒雨下大了不好走,我們就先回去了。”尤霄牽住唐元,“小安,得空了來家裡找唐元玩啊。”
尤小安有點不舍地點點頭,“好吧,那你們路上慢點兒。”
唐元朝小安揮了揮手,又向三姑婆告了彆,這才鑽進傘下跟尤霄離開。
這會兒雨下的不算大,但是飄得很,尤霄將唐元擋在下風向,胳膊牢牢將人圈在懷裡,一步一個腳印往家的方向去。
唐元抬頭偷偷看了眼尤霄,甜滋滋地抓緊他的衣服。
可是等到家看見尤霄打濕了一半的肩膀,他又懊惱自己路上不該心猿意馬,以至於沒有留意到傘都偏向了自己。
唐元皺著眉把尤霄推進屋裡,“哥哥快去換身衣裳,彆生病了。”
尤霄不忘叮囑他,“你也換一身,褲腿都濺濕了。”
雨一直淅淅瀝瀝下到傍晚才停,蹲在外麵削土豆的尤霄望了眼天色,默默祈禱明日放晴。
土豆洗乾淨切絲的時候,唐元就在旁邊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動作。
魚和螃蟹前兩日吃完了,這兩天什麼清炒土豆絲、悶土豆飯、土豆泥、土豆白菜湯等都做過了,唐元實在好奇還能怎麼做。
尤霄慢條斯理將土豆切完,過了幾遍水淘乾淨澱粉,然後放進燒開的水裡滾了半分鐘斷生,接著撈起來過涼水,再拌上醬油、醋和蔥薑蒜沫,撒少許芥末粉,一道菜就成了。
除了涼拌土豆絲,另外又煮了一道白菜豆腐湯,兩道菜上桌,就可以開動了。
一人盛了碗飯坐下,尤霄給唐元碗裡夾了一筷子涼拌土豆絲,“嘗嘗看,差了一味最重要的佐料,而且以前沒試過放芥末,味道沒辦法保證,要是不好吃,我再回鍋炒一下。”
尤霄實在沒把握,他以前都是用辣椒油或小米椒拌的,花椒粉什麼的也齊全,做出來非常之下飯,現在這樣……
隻希望不要太難吃。
唐元早就饞了,迫不及待嘗了一口,果然驚喜,“好吃,脆生生的,跟之前的口感完全不一樣。”
尤霄看唐元眼睛亮亮的,知道他不是安慰自己,心裡總算鬆了口氣,他是真怕看到唐元期待落空的模樣。
他這才自己也嘗了嘗,確實還行,雖然遠比不上用辣椒拌出來的好吃,但對於從沒吃過辣椒的唐元來說,應該算美味了。
大概是上天聽到了尤霄的心聲,翌日睜眼,陰沉了好幾日的天氣終於放晴了。
清晨的陽光有些晃眼,尤霄深吸了一口還帶著水汽的空氣,懶洋洋的伸了伸腰。
厚重的烏雲儘散,太陽又烈了起來,雨後霧罩山巒的風景都帶著幾分仙氣。
可山路依然泥濘濕滑,短時間還是不適合上山。
勤快的唐元將昨日泡著的衣服洗好晾上,一回頭正看見尤霄斜靠柱頭上眯著眼睛曬太陽,那副愜意而滿足的模樣實在動人心弦,簡直讓人不敢驚擾。
尤霄感受了幾個呼吸,甫一睜眼,就對上唐元癡癡的眼神,不禁愉悅地勾起嘴角。
唐元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轉身時沒注意腳下,導致被腳邊的木盆絆了個踉蹌。
“哎……”尤霄下意識伸著手跨出一步想去扶,然而唐元已經自己站穩,還鼓著臉不知是生自己還是木盆的氣,尤霄見狀又施施然靠了回去,並且笑得十分歡快,“哎喲,你看著點兒的。”
“啊。”唐元去將木盆收起來。
尤霄看著他大聲嘀咕,“怎麼看我一眼還把魂兒給看沒了。”
險些又是一個踉蹌的唐元:“……”
第十四章 哎喲好害羞
“唐元……”小安抱著一疊新衣服從家裡過來。
“哎,小安!”唐元正蹲在地方不知道乾什麼,聽見小安的聲音忙向他招手,“快來快來。”
“奶奶做好了幾套單衣,讓我先送過來,你身上的衣裳太不合身了……”小安走近看見地上有幾塊光滑的小木板,有點好奇,“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呀?”
“小安來了?”這時尤霄拿著一個針線盒還有幾根布條從屋裡出來,一眼看到小安懷裡抱著的衣物,“我還說等全部做好了再去拿……讓你奶奶彆著急,怪傷眼睛的。”
“知道的。”小安點點頭。
“哥哥說這是拖鞋。”說話間唐元已經拿過一隻小板凳放在小安腳邊,並接過他手裡抱著的衣物,“你先坐,我去把衣服放好。”
之前尤霄量腳碼說要做拖鞋的時候,唐元就開始好奇所謂的拖鞋是什麼樣了。
那幾塊木板做成的鞋底是午後來順叔家的大強哥剛送來的,成為拖鞋的最後一步會由他哥哥來完成。
鞋底隻有兩三厘米的厚度,穿著不會覺得重,打磨得也非常之光滑,能感覺到還打過臘,鞋跟到鞋尖帶著貼合腳掌的弧度,底部用細小的尖錐鑿有增強摩擦力的紋路,不容易打滑。
尤霄要求的細節都做出來了,雖然不比現代社會專門做出來賣的那麼精致,但舒適度在就行。
這些天下雨,地上就沒乾透過,到後麵柴棚拿點柴都得踩一腳泥,尤霄雖然沒有潔癖,但讓他把臟了的鞋再穿回腳上,那必是不可能的。
以至於這些天家裡僅有的那幾雙鞋完全不夠穿,要不是前麵拿著圖紙去鎮上打廚具時多買了幾雙帶回來,估計時不時就得打一次光腳。
有了拖鞋就方便多了,出門回來拿水一衝就完事兒,洗澡的時候也方便。
尤霄拿起一隻小號的鞋底,將布條穿從打好的幾個小洞口穿過去,等唐元放好衣服出來,他一把拉著人坐下,抬手脫了人腳上的鞋,握著小腳丫在拖鞋上比對著調整布條的長短,然後做好記號,用剪刀剪去多餘的部分,再拿針線將接口處縫起來。
唐元捂了捂發熱的臉,眼皮一抬,發現小安也正一臉“哇,哎喲好害羞”的表情看著他笑,仿佛剛才尤霄碰的不是他的腳,而是親了他的嘴似的,頓時臉更紅了。
引發波瀾的尤霄倒成了局外人,專注地對付著手裡的拖鞋。
片刻後尤霄握住唐元的另一隻腳比對,一雙人字拖做完立馬拿給他試了試,“感覺怎麼樣?鞋帶長短合適嗎?”
“合適的,”唐元穿著來回走了兩圈,不太自在地動了動夾著布條的兩根腳趾頭,“就是有點不習慣。”
“第一次穿是這樣的,慢慢就習慣了。”尤霄最擔心的還是舒適度,“重不重?會不會硌腳?”
“不重,也不硌腳。”他又走了幾圈,然後坐在板凳上將鞋脫下來放到一臉好奇的小安腳邊,“你試試嗎?要是覺得好穿,可以去來順叔那裡訂一雙,然後學著哥哥那樣穿上鞋帶就可以了,這個也不貴。”
“嗯,不打臘的話應該也就幾文錢一雙,”尤霄接著做自己的那雙,補充道,“下雨天或洗澡的時候穿著都方便。”
價錢是跟石磨一起算的,尤霄也不知道單獨做的話具體多少錢,畢竟材料隻需要一小塊木頭,做工也不複雜,推一推鑿一鑿打幾個洞就行,反正貴不了。
尤小安也不客套,穿上感受了一下,除了不太習慣,就覺得涼快,這個時節穿著挺舒服。
尤小安沒多待,試完拖鞋坐了片刻就準備回了,唐元忙進屋抓了一把堅果和蜜餞出來塞給他,方才心思都放在了拖鞋上,一時沒想起來。
那點零嘴唐元一直省著沒舍得太快吃完,每次饞得不行才拿點出來跟尤霄一起吃,雖然他哥哥總是隻吃一顆就全留給他……但這麼些天過去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這種奢侈的東西清貧人家哪裡吃得起,小安不肯要,唐元卻不容他推拒,揮著手說,“你回吧,快走,再見。”
尤小安,“……再見!”
尤霄突然想唱首歌……
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但是唱出來就太有損他高貴端莊的美好形象了,他隻在心裡哼哼著委婉地表達了一下對友誼的敬意。
這些天雨下得多,附近的小河溝邊上肯定有不少小龍蝦爬出來,尤霄特地等著傍晚時分小龍蝦出動的時候,帶上唐元拎著桶去捉小龍蝦,還順便撿了好多田螺。
雖然沒有辣椒缺點滋味兒,但是對吃一向很有追求的尤霄去一趟鎮上就把能買到的佐料都備上了,園子裡還種有市麵上沒有的,有這些做出來的小龍蝦和田螺,味道自然也不會差。
一直到雨停後的第三天,尤霄才恢複了有空就進山尋寶的工作。
可惜也隻挖到了一些常見藥材,雖然其中不乏能買上好價錢的,但類似金線蓮或黑枸杞這樣再珍貴些的,就沒那麼容易碰上了。
唐元藥材認識的不多,但一場雨後蘑菇再次瘋長起來,栗子也掉的多了,他撿了不少,有時候還會帶上尤小安一起。
三姑婆和尤小安兩個人也種不了什麼地,要照顧的莊稼不多,大多時候尤小安就在近一點的山林砍些柴背到鎮上賣,最近大山裡蘑菇長的好,他也想砍柴之餘撿點蘑菇多掙點錢。
家裡柴火不剩多少了,唐元跟小安在山口處各自砍了困柴,然後喊了兩聲,聽到尤霄的回應確定位置,再一起找過去。
找到人時,就見尤霄正揮著鋤頭賣力地挖一壟草,唐元和小安等他挖完了才過去幫忙,可那壟草雜七雜八的,他們一時不知道尤霄要的是哪一種。
尤霄抖開泥巴,露出一些有點像薑塊的植物,唐元拿起一塊,“哥哥,是這個嗎?”
尤霄點頭,“嗯,這是黃精,挺名貴的藥材。”
黃精可是和人參、靈芝、茯神齊名的四大仙藥之一,不過因為不夠稀有,藥效也不如其他幾種明顯,因此價格相對而言要便宜許多。
小安找準目標,默不作聲地扔了手裡的樹葉子,動手幫忙把黃精上的泥巴清理乾淨,再放進尤霄的背簍裡。
尤霄忽然視線一頓,撿起小安扔的那片樹葉仔細看了一會兒,“小安,這葉子你在哪兒摘的?”
“葉子?”小安一臉迷茫,“就……找過來的半路上隨手摘的。”
第十五章 我對誰最好
真就是本能隨手一扒拉,摘完走了一段才發現葉片還挺大,就留著扇風了,他連長著這種葉子的樹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都沒看清,
不過一抬手就扒拉下來……估計也就是棵葉子發育太好的小樹苗。
三人一路找回去,最後在一道坡下麵找到了那棵樹。
出乎意料的是,那棵樹並不是小樹苗,反而非常高挺,人站在坡上麵,伸出的枝丫就隻到胸口的位置。
尤霄來時繞了一段,沒走這裡,以至於錯過了。
“這是什麼樹啊?”尤小安揪住枝丫,略顯粗魯地扯下來一片花瓣聞了聞,“是要摘這個花嗎?”
“不,”尤霄放下背簍,掏出砍刀,“是剝它的皮。”
尤小安:“……啊。”
“這是厚樸樹,聽說全身上下都是寶,不過最值錢的還是它的皮。”尤霄找了路下去,繞著樹琢磨怎麼下刀。
這倒不是從醫藥典籍上麵看到的,而是尤霄外婆他們村裡有人收地專門種這個,他其實並不知道這個能賣什麼價格。
不過既然有人專門種植,就應該挺值錢的……吧。
唐元和尤小安也跟下去了,看著尤霄一臉慎重的模樣,唐元問了一句,“要怎麼剝啊?”
“其實我也不會。”這棵樹少說也有一二十年的樹齡了,皮是能剝的,可尤霄畢竟沒有實操過,他擔心自己一動手,這棵樹的價值就走到了儘頭,“要是剝的不好,樹皮就不能再生了。”
“那……”唐元摸了摸樹乾,“那還剝嗎?”
“當然要剝。”尤霄在膝蓋高的位置下刀劃了一圈,“反正不至於枯死。”
剝了還能發揮一次它應有的價值,不剝就一文不值。
這棵樹很高,尤霄伸長手,剝下來近兩米的皮,有大腿那麼粗,然後他中從中間截成兩節,抱上去後橫著卡進大背簍裡。
一個多時辰後,三人回到放著兩捆柴的地方,尤霄將厚樸皮放進唐元的小背簍上麵,用繩子固定住,依舊自己背最重的部分。
尤小安已經手腳麻利地將自己那捆柴捎在背簍上了,正抹著臉上的汗水看著他們這邊,眼底深處儘是羨慕。
臨近家門該分道的岔路口時,尤霄叫住跟他們告彆的尤小安,歇著背簍將唐元背著的厚樸皮取下來遞給他,“這樹皮你拿回去吧,有空去鎮上的時候就帶去賣到仁康醫館。”
尤小安沒明白他的意思,“這個……”
“本來就是你發現的樹……”尤霄補充了一下,“不過我不確定能賣多少錢,也有可能還沒你那捆柴賣得好。”
要是非常值錢,他就去將那棵樹的皮都扒下來。
這下尤小安明白了,尤霄是要把這些樹皮讓給自己,“不不不……怎麼能算我發現的?沒有你們在,我就算看見了也認不出,我不能要!”
這傻孩子本來腿腳就不好,背著東西也不嫌累得慌,給他送錢還能囉嗦個沒完,尤霄對彆人沒那麼好的耐心,當即蹙起眉嘖了一聲,“拿著。”
尤小安有點怕這樣的尤霄,以為自己這樣招人煩了,也不敢再拒絕,老實將兩塊樹皮接過來,“謝、謝謝!”
“回去吧。”尤霄揮了揮手。
“哥哥,”唐元看著尤霄情真意切道:“你真好。”
尤霄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我對誰最好?”
唐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
“知道就好。”尤霄玩笑似的說:“我隻是順便搭把手,那樹本來就是他發現的,我總不能欺負人家不識貨,就將東西占為己有吧?”
就小安家那個情況,他是真做不出來這種事,要換個人,說不定他就心安理得地坑了。
不過這些話不能說出來,免得毀了自己在唐元心目中的光輝形象。
尤小安效率挺高,第二天就巴巴地往鎮裡跑了一趟,下午估摸著尤霄和唐元從山裡回來了,就捧著銀子找了過來。
“才賣了五兩銀子?”尤霄聽到這個價格有點失望,那麼兩大節呢。
“才?”尤小安咂了咂嘴,雖然五兩銀子可能還不夠富貴人家半日的花費,但對他來說已經是筆巨款了,“那個大夫說,要經過發汗加工出來的才能賣上好價錢,生皮隻能給那麼多。”
“加工?”這個尤霄倒是不知道,畢竟他也沒見過這道程序。
“我也不懂,不過大夫也說幸好我沒自己瞎弄,不然壞了成色就更賣不上什麼錢了。”尤小安將布包著的三兩銀子推到尤霄麵前,“這個,你收下吧。”
尤霄,“……”這孩子怎麼這麼死心眼!
除了樹皮,他還賣了這幾天撿的蘑菇和兩捆柴,雖然加起來也沒賣到半貫錢,但收獲也很不錯了,於是難得奢侈一把,花錢買了四塊綠豆糕。
“還有這個,”尤小安將兩塊用透明油皮紙包著的綠豆糕遞給唐元,眉飛色舞道:“我一會兒還準備去來順叔那裡,讓他做兩雙拖鞋。”
唐元沒跟他客氣,將綠豆糕收下了。
“這錢你拿回去。”尤霄把銀子推給他,“樹皮是你的,賣了多少錢自然也該是你的。”
“可是……”如果沒有尤霄,彆說二兩銀子了,就是二錢也拿不到啊,他怕自己說多了又招煩,就埋頭背著手僵持著。
“……”尤霄歎了口氣,拿起一兩銀子遞給唐元,“我收一兩,就當你請我幫你剝下樹皮的工錢了,再多我可沒那個臉皮要。”
尤小安猶豫了一下才把另外的二兩銀錢收好。
然後轉頭就默不作聲地給尤霄家那兩畝種著遲玉米和豆子的地除草去了。
尤霄發現的時候活兒已經乾的差不多了,隻剩小半塊還沒除完,他簡直哭笑不得。
唐元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表情,來時尤霄隻跟他隨口提了一句,說之前為了給父親治病已經掏空了家底……
除了院子邊上那塊菜園子,就沒聽尤霄提過哪裡還有地,更沒見他下地乾過活兒,成天隻知道往山裡跑,村裡四麵環山,峰脈甚多,都快被尤霄跑遍了。
他都不知道他們家原來還有兩畝地呢!
其實不是尤霄不提,隻是他自己也忘了。
要不是今天三嬸跟他打招呼時隨口說了一句,“彆看小安瘦瘦小小的,腿也不好,乾活兒還是挺麻利的,估計明天再乾一上午,你家那兩畝玉米地的草就能除乾淨了。”
那估計得等到彆人家的都收完了,他才能想起來那兩畝剛開始熟的遲玉米是自己家的呢。
“我還以為我們家沒地了。”唐元說。
“啊,我也一時沒想起來。”尤霄回答。
第十六章 彆舍不得我了
翌日,尤霄和唐元吃了早飯也沒上山,昨天特地在三嬸家買了隻雞,準備燉了一會兒犒勞一下尤小安。
尤霄處理好雞用小火煲上後,便扛著鋤頭晃悠著去了地裡,果然就見尤小安正在埋頭苦乾。
因為地裡撒得有雜亂無章的豆子,乾活兒得精細著,不然他們都沒機會趕上這波勞作。
“小安。”唐元喊了一聲。
聽見聲音的一瞬間,尤小安還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來得不算早,這個時候尤霄和唐元通常在去山裡的半道上才對。
他算好時間的,尤霄和唐元不會一早就上山,總是吃過早飯才帶點乾糧出門,下午太陽下山前回來,他上午來的晚,下午走的早,中午也不休息,午飯他奶奶送到地裡來吃,就是想悄悄的把活兒乾完……
然而一轉頭,就見兩人杵著鋤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尤小安:“……我、我看地裡的草都快比豆子高了你們也沒想起來除一下,就、就順手……”
“謝謝,你要不幫忙,這點莊稼我還真想不起來打理。”尤霄知道他是太過實心眼兒,那些錢拿得不安心,所以就想默默乾點活兒。
尤小安鬆了口氣,“我能幫上忙就好啦!”
尤霄看著一片剛過膝蓋的玉米苗,短暫的內疚了一秒,彆人家的玉米都快能收了,他家的這片種下後沒施肥沒除草,竟然還能茁壯成長。
兩人加入除草大業,本以為多了兩個人是能幫忙的,誰知多了個搗亂的。
唐元一臉痛惜地看著尤霄麵前那片就要被連草帶苗一塊兒鏟禿了的區域,最終忍不住開了第三次口,“哥哥啊,你還是去休息吧!”
尤小安在旁邊搭腔,“去休息吧。”
尤霄:“……”
雖然在農村生活了快十年,但新社會的新型農村早就沒多少人種地了,幾乎都是大棚養殖、規模種植。
比如他外婆家,就種了點菜,平日裡做些粉條、灰豆腐、豆豉和辣椒醬之類的副食賣錢……
所以他在外婆家的那些年,還真沒下過地,就算知道該怎麼乾,可理論和實操是兩碼事。
況且原主也沒怎麼乾過這些活兒,前麵打短工也是割麥子,小時候就不說了,十二歲之後去了鎮裡的學堂,後來父親生病沒多久地又賣出去了,以至於尤霄完全感受不到肌肉記憶。
“行吧,”尤霄也不忍心繼續禍禍這麼點糧食,但是在一旁乾看著也不是回事兒,他覺得自己還是去乾點能乾的,“小湯圓,我還是去山上吧,這點兒弄完了你帶小安回家吃飯,順便等周叔從鎮上回來了,就去他那裡把東西取回來。”
之前去鎮上打廚具的時候,約的就是今天取貨。
家裡暫時沒什麼要添置的東西,最近挖的藥材除了黃精也沒有特彆珍貴的,尤霄想著攢多點再一次性多賣點錢,就懶得浪費時間和精力特地跑一趟,昨天便把取貨的單子給了趕牛車的周叔,付了兩文錢拜托他捎回來。
唐元有點不樂意,他從來到這裡,還一直沒跟尤霄分開過呢!
可是小安給他們乾了這麼多活兒,算工錢他肯定不會要,就決定今天乾完了活兒留他在家裡吃頓好的。
所以他就算非常想跟尤霄一起去,也不好留下小安一個人給他們乾活兒,而且雞都煲上了……
唐元掙紮了一下,“哥哥吃了飯再去吧。”
“那時候爬山多曬得慌……”尤霄理了理唐元垂進衣領的頭發,“彆舍不得我了,下午我早點回來。”
唐元小臉兒一紅,“那……那你回去烤兩個紅薯帶上。”
今天原本沒打算進山了,所以做早飯的時候也沒準備乾糧。
“好,午飯多吃一點肉,彆想著留給我。”尤霄扛上鋤頭出了玉米地,“小安,辛苦你了,中午就跟小湯圓回家裡吃,菜都準備好了。”
尤霄向唐元揮揮手,“走了啊。”
唐元沒跟著,尤霄沒了後顧之憂,就準備往深山裡探一探,不過他也不敢失了警惕,手裡的木棍換成了大多時候放在背簍的砍刀。
人跡少的地方果然野物頗多,尤霄一會兒功夫就看見了不少漂亮的長尾山雞和兔子,還有小豪豬。
可惜就他這點本事,一隻也抓不住,隻能乾看著眼饞。
不過他的目的也不在野物,挖藥材也是順便,這段時間他將附近山裡能到的地方都搜了個遍,根本沒看到半點辣椒的影子,現在正好擴大範圍。
辣椒並不是他發財大計裡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沒有也照樣阻擋不了他的發家致富之路,但有的話就能如虎添翼。
最重要的是,他挑剔的味蕾已經開始暴躁了,現在吃什麼都覺得食不下咽!
尤霄喘著氣又往深山裡進了一段距離才停下,再遠容易迷路……
思及此,尤霄福至心靈地在樹上砍了兩刀,算是做了個標記,免得一會兒悶頭走的時候真迷路了。
林子深處藥材也比較多,尤霄放眼一掃,就看見有好幾種藥材紮堆長在一起,最遠半徑不超過兩米。
即便價錢不算多貴,但量攢多一些也能賣不少錢。
尤霄一路挖得興起,不知不覺間已經有小半背簍的量了,其中還有一些黃精、黨參和天麻。
他預感自己又要發一筆小財,要是還能挖到更多,下次去趟鎮裡回來,說不定他的獨立衛浴就有著落了。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了,標記也忘了留,好在這裡藥材豐富,隔一段距離就有他挖過的痕跡,目前不至於迷路。
標記還是要繼續刻的,萬一哪段路沒了藥材可挖就慘了。
尤霄轉身抬手一刀砍在樹上,正要繼續往前時,從樹後小坡上一掃而過的視線,無意間瞥到一壟很像何首烏的徑藤葉。
很多野草都長得跟藥材很像,尤霄有時候也會不確定,但一般藥材他要是不確定的,索性就不挖,以免挖錯了混進去影響售賣質量和信譽。
而像何首烏這樣非常珍貴的,他即便不確定也會挖出來看一看,何首烏的徑藤和葉子他認不太準,塊根卻是很好認的。
然而至今沒有一次挖對過!
以至於他現在再看到這種有可能挖出“金元寶”的葉子,心裡也已經波瀾不驚了。
第十七章 命懸一線
尤霄放下背簍,爬上去拿刀刨開上麵一層土,直到露出挺大一塊塊根時,他有些小小的驚喜,就感覺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然後換上鋤頭開挖。
這東西長得挺深,尤霄費了把子力氣才小心地挖了出來,等薅開泥巴一看,他震驚了!
這不僅是真的何首烏,個頭兒還大,重要的是還居然特麼是個人形的!
腦袋鼻子眼睛胳膊腿兒一應俱全,還特麼多了一截小弟弟!
“操!”尤霄咽了咽口水,“還真是個金元寶!”
要是腦袋再圓一點,左腿再直一點,品相就非常完美了!
尤霄撿起一截小木棍把上麵的泥巴刮乾淨,一舉一動竟顯小心,生怕蹭破了一點皮。
他滿心滿意都在這個“金元寶”上麵,肩膀上忽然被什麼東西砸一下也沒在意。
林子裡到處是滿樹亂竄的鬆鼠,還有不少小猴子,他一路走過來被樹枝橡果之類的東西砸了不知道多少下。
直到肩膀連著脖子感受到一股冰寒之氣,還有緩慢爬動的感覺,尤霄才意識到那竟是個活物,隻此瞬間通身寒毛炸起。
他下意識跳起來抖動肩膀蹦了幾圈,沒將那東西抖下去,慌亂間伸手一套連環掌拍了好幾下。
隻見一團拳頭那麼大的藍色物體被猛地拍飛了出去,同時指尖也感覺到了針紮一樣疼痛。
“嘶……操!”尤霄皺著眉狠狠咬牙。
也不知道是被咬了還是紮的,他捏住那隻正在冒血珠的指尖掐了一下,痛感沒消,感覺不到有沒有刺。
那團藍色的東西落到了不遠處的背坡下麵,已經看不見了,尤霄抬頭打量上方,想看看上麵能掉下什麼東西。
看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蹦出了原地,在這個位置根本看不出什麼名堂,他回到挖何首烏的地方,再抬頭仔細看了一陣,一邊思索著有什麼東西是藍色的。
巢裡撲出來的小鳥?
可小鳥能把人啄出血嗎?
而且……好像也沒什麼鳥會有那種冰一樣的體溫,難道是什麼古怪的蟲子?
尤霄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明明一路過來的時候都能看見很多鬆鼠鳥類,偏這周圍居然什麼都沒有,連蚊子小飛蟲之類的都沒有!
他知道絕對不是自己身上帶著的艾草包起的作用。
尤霄回憶起那東西的觸感,冰冰涼涼的,還有點毛茸茸……
忽然,上方有絲銀光閃了一下,尤霄眯起眼睛晃了晃腦袋,隨著光線的移動,他終於看清了,那竟是一麵碩大的蜘蛛網!
蜘蛛網的範圍至少覆蓋了方圓半徑三米的地界,蛛絲牽附著周圍幾棵大樹的枝丫,方才他的注意力多在樹上,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藍色的拳頭那麼大的蜘蛛……他頓覺毛骨悚然!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尤霄開始感覺頭有點暈,而且身體還一陣陣發冷,左邊肩膀連帶後背都在泛麻,卻感覺不到痛,也不知道後肩處究竟有沒有被咬……
視線模糊了一下,就連指尖冒出的血珠他都看不真切到底是紅色還烏黑色的了!
他重重閉了閉眼,再睜開仔細一看——還好,紅色的,應該沒毒,死不了!
可身上頭暈發冷心悸冒汗等種種反應不像是沒中毒的樣子啊操!
尤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抓起鋤頭跑到背坡下麵,打算找到那隻操蛋的蜘蛛報仇雪恨!
然而那蜘蛛就像消失了一樣,怎麼也找不到。
“跑得還挺快!”尤霄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他現在手抖的厲害,指尖沒冒血了,血液像是被凍住了,居然擠不出來!
這貨甩了甩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塞進嘴裡就是一口,血緩慢地流出來了。
很好,還是紅色的!
剛鬆了一口氣,垂眼就見腳邊有一節幽藍泛黑的蜘蛛腳。
隻有一隻腳,沒有彆的部位。
尤霄蹙眉,難道自己一巴掌竟然把它腿拍斷了?
腿在這兒,那正主……大概率還在附近,尤霄猛地站起身,握著鋤頭的手緊了緊。
他睜大眼睛警惕地掃視周圍,最後視線落在那塊他剛坐過的石頭下的縫隙間。
縫隙邊上有雜草擋著看不清晰,尤霄眯了眯眼,抓著鋤頭抵上石頭用力一掀……
尤霄:“……”操,禍不單行!
電光火石之間,一抹紅色的殘影自腳踝處飛速略過,他甚至都來不及反應,腳踝處就被咬了一口!
今天上山是他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那棵人形何首烏也不能動搖他此時悲憤欲絕的心情!
錢沒有可以掙,命沒了那就真沒了!
鬼知道那石頭下麵沒有蜘蛛,居然特麼盤著一條蛇,赤紅赤紅的,也不知道什麼品種,腦袋上還頂著兩個小小的角。
比拇指稍粗一點的腰身處鼓出來的大包,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那隻操蛋的蜘蛛最後的歸宿了。
掀開石頭對上那雙小黑豆眼睛的一刹那,尤霄已經語無倫次地把能想到的臟話都罵了一遍。
在那坐了半天那蛇也沒對他怎麼樣,他就誤以為人家攻擊性不強,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祈禱著相安無事,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地告辭,結果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對方就單方麵表示了拒絕。
他都沒看清那蛇是怎麼爬過來咬了自己一口又飛快從他視線裡消失的,太快了!
撐著圓鼓鼓的肚子還能爬得跟道閃電一樣快,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腳踝上被咬的地方果然黑透了,更操蛋的是指尖原本還是正常紅色的血液也突然了色,仔細看還有一條黑色的線從指尖漫延至掌心,還有繼續往胳膊上爬的趨勢……
是他太輕率了,還以為這些村子周邊的山林不比那種危機四伏的大森林,除了常見的蛇蟲鼠蟻,最大的危險頂多就是豺狼……
卻忘了這是異世,是遠古,未被開發的深山叢林,同樣危機四伏。
也許等這條線爬到心臟的位置,就是他的死期了吧。
尤霄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第二個異世可以讓他穿一下,最好還有小湯圓!
小湯圓小湯圓……可是其他世界的小湯圓都不是他的這個小湯圓!
他要是死了,小湯圓要怎麼辦!
小湯圓……小湯圓還在家等著他,他答應了他要早點回去的。
難道他要食言了嗎?
第十八章 乖,彆哭
藥毒相生相克,有毒物出沒的地方一定有解藥,尤霄吸了吸鼻子振作起來。
可剛挪動一步,就腿一軟原地跪下了,緊接著胸口一陣波濤洶湧,他撐著地哇得一聲,嘔出來一大口烏黑的血沫。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瘮人的模樣,會不會眼珠爆裂、青筋暴起、臉色烏青,甚至是七竅流血。
他也顧不得這些,他要找解藥,他得回家,小湯圓在等著他。
之前是骨頭縫裡冒著寒氣的冷,現在是皮/肉浴火的痛,身體裡還有什麼東西橫衝直撞,經絡和血管在冷熱交替中反複收縮膨脹,種種感覺交織在一起簡直讓人痛不欲生,可是又時不時全身麻痹感受不到任何知覺。
相比仿佛隻能躺著等死的麻痹,他寧願承受痛苦。
尤霄將所有感知力全部集中到眼睛,掃視著周圍任何有可能是解藥的植物,最後在斜坡上的石縫裡看見一株頂端開著紫花,葉徑下結著紅果的草。
雖然不認識,但就它看著最特彆,尤霄沒時間猶豫,死馬當作活馬醫,掙紮著爬過去把那株草拔下來。
他思考了一秒該吃果還是吃花還是吃葉子,或者根,思考完就決定都吃。
反正情況也不能比現在更差了!
吃了花果葉片,憑著最後一絲對衛生要求的堅持,尤霄胡亂在衣服上擦了擦根須上的泥巴,然後塞進嘴裡嚼了嚼,正要往下咽的時候,胸口難以克製地起伏中又是一口黑血噴吐而出,隨即仰麵一倒,毫無緩衝地徹底失去意識。
尤霄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靈體飄了出來,並且與自然融為了一體,否則他怎麼能如此切身地感受到自然界的任何一絲風吹動!
空氣中水汽漂浮沉澱,土壤在呼吸,有草植緩慢地破土而出,枯葉被風刮落在地,毒蛇吐出信子,昆蟲震顫著翅膀,螞……
毒蛇?!
尤霄垂死病中驚坐起,都來不及慶幸自己還活著,就猛地轉過頭,果然邊上盤著那條腦袋上長著觸角的赤紅的蛇。
那隻蜘蛛已經被消化掉了,它那短小到隻夠盤兩圈半的身軀此時看起來非常苗條。
據猜測,那家夥在他昏睡時就一直盤在他腦袋邊上!
尤霄頓時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而那條蛇對他驀然間驚坐而起的動靜也沒有表示出任何吃驚,一直非常淡定昂揚著頭顱,兩顆黑豆豆眼睛高冷地對他進行著注目禮。
尤霄:“……”
僵持片刻,那條蛇動了起來,這次速度倒不快,一扭一扭的,矜持地往尤霄這邊爬。
尤霄:“!!!”你特麼彆過來啊啊啊!
對方的速度他見識過,知道這家夥要是想攻擊自己,跑是跑不過的,要是亂了陣腳不小心激發了敵人的怒火,那才是真的危險。
尤霄沒有輕舉妄動,視線緊盯著對方,同時雙手悄悄在地上摸索!
然而摸了半天,居然連半塊石頭都沒有,鋤頭也在兩米開外……他試探著往鋤頭那邊偏了偏身子,微微躬起背,最大程度力保自己受到威脅時能夠第一時間拿到武器進行反擊。
已經被咬過一次也沒死,或許是找準了解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產生抗體,對毒蜘蛛毒蛇什麼的通通免疫……
希望能吧!
對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緊張與敵意,忽然停了下來。
尤霄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這時又是一抹紅色虛影閃過,視線一轉,就見那蛇已經停在了他手邊,張嘴吐著信子凶巴巴地哈了他一聲。
尤霄條件反射縮回手,而對方似乎並不想攻擊他,不然那一口他是怎麼也躲不開的。
這讓他稍微鬆了口氣,放鬆下來後,他這才意識到天已經黑了,零散的月光撒進林子裡,並不能驅散多少黑暗,然而他卻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視力並未受多大到影響,雖然不比白日看得清晰,至少能讓他行動自如。
小湯圓在家肯定等急了,他得快點趕回去。
不能跟這條蛇耗下去了,尤霄心裡一急,膽子就大了起來,他試探著站起身,那條蛇跟著動了一下,但是依然沒有要攻擊的意思。
他再試探著挪到鋤頭那邊,慢慢撿起後轉身幾個箭步回到挖何首烏的地方,飛速把東西胡亂一裝,背上背簍想儘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誰知一抬腳,就見那條蛇竟然又盤在了他腳邊,害他一個激靈險些一屁股坐倒。
“你特麼……”尤霄一口氣提到胸口,捏著拳頭忍了忍,最後忍無可忍之下抬手指了指它,“你特麼不要欺人太甚!”
那蛇大概聽懂自己被罵了,朝他又哈了一下。
尤霄:“……”
算了,回家要緊,尤霄這麼想著,抬腳謹慎地往旁邊邁出兩步,還沒走出多遠,他卻身形倏然一頓,猛地抬頭看向山下的方向。
方才隱約響起一聲叫喊,如果沒聽錯,那是小湯圓的聲音。
尤霄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又一聲明顯帶著哭腔和恐懼的“哥哥”響起。
尤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猛地朝著傳來聲音的方向竄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喊著“小湯圓”,動靜驚起一群飛鳥。
可是明明聲音聽著那麼近,距離卻好像很遙遠,他一直跑到快靠近山林入口的地方,才終於見著了人。
“小湯圓!”尤霄驚喜地喊了一聲。
“哥哥!”唐元終於聽到尤霄的聲音,激動地在黑暗中尋著聲響摸索著要跑過去,卻因為看不清路,腳下被石頭狠狠絆了一下。
“小心!”尤霄心裡一緊,頓時什麼也顧不上了,隻知道拚儘全力飛奔過去,堪堪在唐元身體觸地之前,瞬間移動了近百米的距離穩穩地撈住了人。
“哥哥……”唐元手裡還拿著探路用的木棍,他將木棍一扔,緊緊拽著尤霄的衣裳壓抑地哭了出來,“嗚……哥哥!嚇、嚇死我了!你明明說了、說了會早點回家的!”
“對不起!”尤霄抱著人安撫,“乖,彆哭,彆哭咳……”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用力過猛,身體裡忽然生出幾股暗流劇烈翻騰起來,攪得五臟六腑血脈經絡生疼,說話間喉嚨腥甜上湧,竟又是一口鮮血嘔出。
他還抽空用手抹來看了一下,竟然還是烏黑色的,緊接著就是一陣頭暈目眩。
眩暈中他還在想,自己這毒到底是解了還是沒解?吃下去的那個到底是不是解藥?
第十九章 我怎麼舍得扔下你
“哥哥?”唐元察覺到尤霄的不對勁,從他懷裡掙出手往上摸了摸,指尖在唇邊摸到一片黏/膩,頓時心臟一抖,“哥哥,你怎麼了?”
尤霄耗光了所有力氣似的,身體癱軟著往下滑,唐元根本扶不住他,隻能一把將他背上的背簍扒下來,再慢慢撐著他靠著背簍坐下。
“彆擔心,我沒事。”尤霄閉著眼睛緩解眩暈感。
可他這氣若遊絲的模樣毫無說服力。
“到底怎麼了呀!”唐元現在的視力遠遠趕不上尤霄,更彆說眼睛還被一汪眼淚水糊著,就隻能看見個大致的輪廓,但他知道尤霄吐血了,“你哪裡受傷了?哪裡疼?我、我該怎麼做?找大夫,對,我背你下山去找大夫!”
唐元抹了抹眼睛,抓著尤霄胳膊想把他背起來,尤霄卻順勢一攬,直接將人摟進了懷裡。
這烏漆抹黑的,路又不好,石頭還多,要是摔倒可不是鬨著玩的,唐元自己摸出去還勉強,背上他就太危險了!
“彆動,讓我歇一會兒,歇一會兒就好。”尤霄感覺之前身體裡氣息所到之處堵得難受的地方,仿佛在剛才的一通橫衝直撞下強行疏通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原本一團擁擠混亂的氣息,從一開始的爭先恐後到漸漸井然有序地流動至各處經脈。
疼痛感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得到緩解,應該很快就能讓他恢複體力。
“哥哥……”唐元整個身子都在抖,“我好怕!”
尤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彆怕,哥哥在呢。”
唐元摟著尤霄脖子嗚咽一聲,“你彆扔下我!”
尤霄知道唐元不是怕黑,也不是怕危險,而是怕自己會出事。
“不會的。”尤霄終是沒忍住,偏頭在唐元額角親了一下,“我怎麼舍得扔下你!”
閻羅殿裡走完一遭回來,他才知道自己什麼都能放得下,唯獨懷裡這個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他所有的牽掛!
唐元心驚肉跳得厲害,趴在尤霄懷裡嗚嗚地哭著,根本沒反應過來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身體裡雜亂的氣息躁動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才安靜下來,尤霄長長吐出一口氣,頓覺輕鬆不少。
“沒事了,”尤霄拉著唐元起身,再抓住背簍的背帶準備背上,“回家吧。”
“我來!”唐元強硬地從他手裡把背簍搶過來。
尤霄搶不過,也就隨他了。
出林子的路上,唐元由於看不清路,腳下一開始踩得猶猶豫豫,好在有尤霄領著,走了一段就膽子大了。
“哥哥,”唐元有些好奇,“你能看得清路啊?”
“嗯,看得清,我視力好。”尤霄緊了緊唐元的手。
之前尤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也就沒來得及琢磨一下身體上的變化,其實不隻是視力,好像被毒了一下之後,連各路感官都要靈敏許多。
甚至還能在眨眼間移動近百米的距離,可之後一口老血噴完差點兒歸西的狀態讓他不禁心有餘悸。
因禍得福什麼的就不奢求了,隻希望這不是什麼恐怖後遺症。
比如超常發揮一次就得吐一次血經一回痛,甚至是折他的壽!
出了山林可視度霎時清晰許多,唐元不用尤霄領著也能自己健步如飛,但尤霄一直也沒鬆開他,就這麼一路牽回家裡。
進屋裡點上了油燈,尤霄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癱著不想動了,他有點腿軟,手心一直發麻,心臟也跳得厲害。
他今天差點兒就死了。
雖然也不是沒死過,可猝不及防地失去意識,根本無法和清晰地感受著生命一點一點流逝時,那種瀕死的絕望感相提並論。
“哥哥……”唐元看著尤霄楞了一瞬,然後哇得一聲就哭了。
尤霄一副從生死線掙紮回來後,滿腹感慨不完的憂鬱和滄桑心情瞬間土崩瓦解,看著唐元哭花的小臉兒提起精神,“怎麼都到家了還哭上了?”
“哥、哥哥……”唐元哭得撕心裂肺,上前捧著他的臉用手擦了擦,血乾了擦不掉,他又開始往他身上摸,“你怎麼、怎麼成這樣了!你在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呀?哪裡傷了?”
尤霄這副模樣實在嚇人,頭發淩亂不說,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眼睛紅得駭人,嘴角、下巴、衣襟、袖口都沾著烏黑的血跡,左邊側臉、脖子和鎖骨還有好幾條自後向前漫延過來的恐怖的黑線,簡直就像是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但尤霄自己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隻是身上沾的那些血跡嚇到他了,“彆哭,乖,我沒事。”
“都、都吐血了,”唐元哭得直打嗝,“怎麼可能沒事!”
“真的,你去把飯菜熱一熱,我去洗澡換身衣服。”尤霄現在隻想趕緊去把這一身狼狽處理了,免得唐元越看越害怕,“一會兒吃完飯跟你說。”
唐元隻得點點頭,抽噎著抹抹眼淚跑去生火,“你先洗把臉,我燒好熱水你再洗澡,很快的。”
鍋裡那鍋水已經涼了,那本是他燒著等尤霄回來用的,尤霄愛乾淨,在外麵流了一身汗回來總是要先洗澡換身乾淨的衣服。
本打算直接用涼水衝一衝的尤霄笑了笑,“好。”
倉庫是泥地,而且沒有排水口,尤霄早在倉庫邊上用木板簡單圍了一個洗澡房,下麵露腿上麵露頭的那種,好在不用擔心積水。
尤霄洗乾淨臉和手,備好乾淨的衣服,換了拖鞋拎著桶去廚房打熱水。
“我來。”尤霄現在在唐元眼裡就是個虛弱的瓷娃娃,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稍微站一會兒都怕他會撐不住暈過去。
尤霄笑他小題大做,倒也沒拒絕,可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沉著臉兩步上前抓住唐元右手胳膊,小心擼起他的袖子,手掌到小臂有一片鮮紅的擦傷。
“怎麼傷了也不說!還摔著哪裡沒?”他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視線掃到膝蓋時,忙蹲下/身挽起褲腿一看,果然膝蓋都泛著青紫,左邊還破了皮。
“沒事,都沒流什麼血,過兩天就好了。”唐元將他拉起來,“我不疼的。”
尤霄閉了閉眼,他早該想到的,進了林子本就視線受阻,路還崎嶇不平,一路跌跌撞撞地摸進去那麼遠,怎麼可能不受傷!
“坐著。”尤霄跑出去飛快地從放著藥材的竹筐子裡找來血竭。
第二十章 要我要我
可以治跌打損傷消腫止痛的藥材挺多,但是他不會用藥,不敢瞎配,就隻選一樣來用。
而之所以選擇血竭,是因為這味藥材還可以養血生血。
他用石臼摻了點水把藥搗碎,簡單用清水洗去創麵的灰塵,再用布條沾了藥水來回擦幾遍,最後包紮好。
藥渣就算搗爛了也還是太粗糙,敷在傷口上難免戳肉,尤霄怕唐元難受,就隻用藥水。
膝蓋上沒滲血,隻用藥水揉一揉就好,不用包紮。
尤霄抱著唐元一隻腿輕輕揉的時候,唐元卻忽然伸手往他脖子上摸了摸,“嗯?”
就這麼會兒功夫,尤霄脖子上那幾條黑線竟然已經淡到快要看不見了,眼睛駭人的紅也消了不少。
“哥哥,你現在跟我說說吧。”唐元實在等不及飯後詳聊,索性開口問了。
不過他已經猜了個大概。
要麼是被毒物咬了,要麼是碰到或嘗了毒草毒果之類的,反正是中了毒。
“那你先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想的……”尤霄抬頭不讚同地看了他一眼,“一個人大晚上跑去山裡找我,那麼多座山,你怎麼確定我去了哪裡?”
“萬一我今天去另一座山呢?那麼大的地方,萬一錯過了呢?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那山上我們昨天才去了一次,我知道你多半還會去那兒。”而且那兩畝地所在的位置視野挺廣,唐元一直留意著也沒見尤霄從那一片路過,“我下午做好飯,想去山腳接你的,不過怕你臨時換地方,我還特地跟人問了,結果等到天快黑了也沒見你回來,我就……就上山去找你了。”
“那你不知道找個人帶著火把陪著嗎?”尤霄沒好氣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腿,“知道天黑了還敢一個人摸黑往山裡跑,看你這摔得一身傷!一會兒衣服脫了我檢查一遍,看還有沒有摔著彆的地方。”
“其他地方沒摔著……我以為說不定不到半山腰就能撞上你了,”唐元訕訕道,“而且我當時著急,也沒想太多。”
“你可真是……”尤霄歎了口氣,“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就乖乖待在家裡等我,哪裡也不要去,我會回來的。”
“唔……”唐元磨磨蹭蹭不肯答應,“不要再這樣了吧!”
“好,我儘量不讓你擔心。”藥水揉得差不多了,尤霄將他的腿放下,拍拍手道,“你也彆瞎跑讓我擔心,知道了嗎?”
“知道了。”唐元看了眼尤霄的脖子,提醒他,“現在該你說了。”
“嗯……就是被蜘蛛和蛇咬了一下,我都以為……”他都以為自己活不下來了,不過怕說出來讓唐元擔心,“但是藥毒相生相克,有毒物出現的地方通常都有解藥,我找到一株草吃下去,對不對的我不確定,反正現在是感覺好多了。”
“是咬到肩膀了嗎?”唐元的右手還搭在尤霄左邊肩膀上,他猶豫了一下,抓開衣領腦袋湊過去,果然看見肩頸部位有一個像是被毒刺紮過的小黑點,以此為發散點,長出了好多已經淡化差不多了的黑色線條。
“肩膀?”尤霄楞了一下,唐元怎麼會認為他是被咬到了哪裡?
唐元朝那個傷口輕輕吹了兩下,“還疼嗎?”
尤霄被他吹得抖了抖,心尖兒都麻了,一股熱流直往下竄,他嚇得忙撤開身子。
不過……那裡真的有傷口?
“不疼。”除了一開始的冰涼發麻,他還真是從頭到尾都沒感覺到過痛。
但是那個位置有衣服和頭發擋著,就算他在唐元麵前俯身低下頭,不扒開衣服也看不見才對。
“……我脖子上是青了一大片嗎?”
“沒有啊。”唐元蹙了蹙眉。
“那你怎麼知道我那裡被咬了?”尤霄一臉疑惑,他自己都不知道。
“這裡,”唐元指尖從他側頸滑到鎖骨,“剛才有好多黑色的線條,不過現在已經看不太出來了,估計再過一會兒就會徹底消失了吧。”
尤霄僵著身子將唐元的小手抓下來,他一個青春熱血的大好男兒,自製力還真沒修煉到位。
家裡也沒鏡子,消退差不多了的話,用水估計也看不出來,就不費功夫欣賞了。
“可能是解藥起作用了?”尤霄伸出一根手指頭,“是這樣的傷口嗎?”
一開始被蜘蛛咬的時候血也沒變色,他就以為可能是無毒的,後來也是被蛇咬過之後,指尖的血才變色,並且長出黑線,他就一直以為是蛇毒引發的連鎖反應,吃那草的時候也隻惦記著解蛇毒……
現在才知道肩背處也曾遭受過致命一擊,頓時冷汗都要嚇出來了。
“……不是。”唐元搖搖頭,指尖上的傷口雖然有被尤霄自己咬過的痕跡,但也能明顯看出到有兩個相鄰的小洞,“後麵那個隻有一個小黑點,有點像蜜蜂蟄過的那種。”
尤霄:“……”
“這也是被蜘蛛咬的嗎?”唐元在他指尖點了點,“怎麼不一樣?”
“後肩那個估計是想先用毒麻痹我,手指上是在拍打時無意間咬到的。”尤霄暗自歎了口氣。
他被唐元這接二連三的小動作搞得在心猿意馬和心有餘悸間反複橫跳,都快分裂了!
“那蛇咬到哪裡了?”唐元一門心思全在關心他的傷口。
尤霄擼起褲腳,露出右腳腳踝,“這兒。”
“肯定很疼吧!”唐元蹲下去伸手輕輕在兩個小洞邊上摸了摸,眼睛一紅,淚珠子又滾了下來,“又是蜘蛛又是蛇,哥哥以後可彆再往深處去了。”
“不疼,我真的一點兒都不疼,你彆哭!”尤霄眼睜睜看著幾顆豆大的淚珠子滴在地上暈開一朵朵小花,心都疼碎了,他一把將人攬進懷裡哄,“彆哭,真的不疼,已經沒事了……”
“還說不疼!吐了那麼多血,眼睛都紅了……”唐元蹭著尤霄肩膀吸了吸鼻子,眼淚一顆顆的,越發止不住洶湧起來,“哥哥要是出了事,我可怎麼辦呀!”
尤霄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就開玩笑故意逗他,“還能怎麼辦?拿著我的遺產好好過唄,逢年過節再給我上柱香……”
“……”唐元本來哭得挺矜持,一聽遺產、上香幾個字,頓時哭得更大聲了,“我不要遺產,我不要好好過,我、我也不要上香,我就要哥哥,隻要哥哥!”
“好好好!要我要我!”尤霄鬆開唐元,捧著他的臉給他擦眼淚,可怎麼也擦不乾,眼看著小家夥越哭越傷心,尤霄把心一橫,竟湊上去吻住了他的眼睛。
“!!!”唐元的哭聲一下子就停住了!
尤霄將那些淚水舔掉,又換到另一邊,退開後就見唐元一整個兒傻住了,臉卻羞得像個熟透的小番茄,“小湯圓,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