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路周小時候寫過的詩不少, 如果朱仰起這會兒要是在,一定會念他最著名的那首,他八歲時候寫的。
你在天邊, 你在眼前, 你好像在我身邊……
至今語文老師在路上碰見他,第一句話就是, 哎喲,陳大詩人,怎麼樣啊, 現在出書了嗎?
陳路周覺得自己算是個黑曆史挺多的人,從小到大,好像就沒做過幾件讓自己覺得真正牛逼的事情, 朱仰起覺得他這人挺凡爾賽,但他真不是, 是確實沒覺得自己哪裡特彆厲害, 說成績,放在市一中也就這樣,也有好幾次沒考到第一, 高考又出了意外, 多半狀元是沒戲了。
但他覺得自己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永遠不服輸, 永遠都充滿希望。如果牆塌了, 他就建城堡,如果太陽沒了,他就是光。就像書裡說的那樣, 他有著明確的愛,直接的厭惡, 真誠的喜歡和站在太陽下的坦蕩,可以大聲無愧地稱讚自己。
他的心是鋼鐵,太陽曬一下就滾燙。
但有時候,中二一下就行了,再說下去,就跟“我是個熱血青年,吸血鬼吸我的血能燙滿嘴泡”的中二程度不相上下了。
拍攝進展還挺順利,車手勉強覺得陳路周拍的東西能看,他確實吹毛求疵,也就陳路周搭理他,隊裡的攝影師已經沒人搭理他了,陳路周頂多也就是表麵文章,客氣兩句,真讓他拍,他也沒時間,況且明天這棚子就撤了。
等他收完工,徐梔已經跟旁邊幾個剪輯師開始學起了視頻剪輯,陳路周看她跟師傅在那交流的認真勁兒,也沒叫她,隨手拎了張椅子在她旁邊坐著看她學。
“一般我們都用Premiere這個,陳路周用的FCP,現在市麵上有很多小視頻博主其實都不用這些,用的是傻瓜式的剪輯軟件,壓根都不懂剪輯這個東西,真正學剪輯是很有意思的,轉場和運鏡的處理才是剪輯的目的,而不是把幾個視頻片段串一起,你要是真想學,我給你推薦幾本書。”
“陳路周為什麼用的FCP啊?”
剪輯大哥看她一眼,心說,我他媽兢兢業業、唾沫四濺地跟你說了這麼一大堆專業內容,合著你就聽見陳路周三個字是吧?
徐梔聽得入神,沒察覺陳路周已經回來了,剪輯棚一眾吃瓜群眾吧也不提醒她,抱著一種看小年輕談戀愛的心態,都在看戲。眼神裡都是姨母笑。
“因為係統不一樣。”剪輯大哥有點沒好氣了。
徐梔坐在剪輯大哥的旁邊,茫茫然聽著,哦了聲,頭也沒回,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伸回去摸放在陳路周桌位上的水。
陳路周人靠在椅子上,見她在這玩盲人摸象,就逗逗她,一副頑皮賴骨的樣子,把水拎開了。徐梔沒成想一摸空,下意識回頭瞧了眼,眼尾猝不及防地映入一抹熟悉的黑影,“你回來了?”
“陳大帥哥!”
陳路周剛要說剪輯好玩嗎?身後有人大剌剌地叫他,估計是撤剪輯棚的事情。陳路周又起身,把水遞還給她,“等我下。”
陳路周走後沒多久,蔡瑩瑩馮覲拎著相機回來了,顯然,蔡瑩瑩出片了,興奮的小臉通紅,“徐梔,那邊晚霞超級漂亮啊,你要不要過去拍一張。”
馮覲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一屁股坐在陳路周剛剛的位置上,像一灘爛泥,死活也不肯起來,“我不去了,要拍你倆自己去拍,我累死了,陳路周還沒結束啊?”
“結束了,又被人叫走了。”徐梔眼神一指。
馮覲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陳路周這哥大概得有一米八五吧,腦袋都快頂到棚頂了,這身形站哪兒確實都優越。他對麵站著一個黑瘦的年輕小夥,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陳路周低頭笑了下,掏出手機大概是跟他加了個微信。怎麼說呢,這種勁兒確實看著挺吸引人,馮覲不禁思索起來,上帝到底是給陳路周關了哪扇窗呢?
馮覲嘖嘖搖頭,對徐梔說,“大忙人呐,萬萬沒想到,咱們慶宜還挺小,這麼說,你們應該也認識朱仰起咯?”
徐梔點頭,“認識。”
“原來都熟人呐,”馮覲歎了口氣。真是裝逼裝到對方朋友圈了,萬萬沒想到,徐梔居然跟陳路周這麼熟, “獻醜了啊,我之前跟你們說那個照片上過國家地理的朋友,就是陳路周,那你們應該對他很了解了,他有多牛逼,那就不用我說了,你們都很熟。蔡瑩瑩說得那個被帥哥糾正審美的也是他對吧?”
徐梔嗯了聲,“但我們也沒那麼熟。”
可能還沒他知道的多,確實不太熟,陳路周很少說自己的事情,所以馮覲不說,徐梔也想不到那人就是他。
馮覲剛要說什麼,就聽見蔡瑩瑩叫了聲,“陳路周,什麼時候吃晚飯啊?”
徐梔這才發現他已經回來了,位子被馮覲占了,她下意識站起來,想把自己的位子給他,陳路周沒搭理,人站在馮覲邊上收拾電腦和插線板,低著頭聲音冷淡地說,“這個棚要撤了,等會你們跟我進去吃。”
話音剛落,旁邊有個女攝影師拎著兩盒盒飯過來,“我跟另外一個姐姐的工作餐要不你給她倆先吃了?”
陳路周正把電腦裝包裡,拉上拉鏈,抬頭看她一眼,“你4015拍完了?”
女攝影師把盒飯放桌上,跟他抱怨道,“沒呢,還有幾個鏡頭要補,楊姐都快煩死了,有個哥們非要要求化妝,現在上哪兒去給他找化妝師,對了,楊姐想問問你的無人機型號,想給她老公買一個。”
陳路周嗯了聲,“我等會微信發給她。”
女攝影師遲遲沒走,欲言又止地看著陳路周。
蔡瑩瑩和馮覲對視一眼,這,有貓膩啊,這倆人不會有什麼吧,蔡瑩瑩眼睛都快盯穿了,原來陳路周喜歡這種類型的,怎麼說呢,朋克風,紮一腦袋辮子,皮膚黝黑,就很抓馬的風格。
他們或許不知道,但陳路周大致猜到她想乾嘛,平時在剪輯棚這幫人閒著沒事兒就愛聊人八卦,這個女攝影師喜歡的是女生,陳路周對這些事一向不太發表意見,但知道她好像有個女朋友,前兩天還來探過班。
也多半猜到,她是想要徐梔的微信,因為剛剛聽她跟嚴樂同說,那女生的長相是她們圈子裡的天菜,陳路周順著他倆的視線回頭看,發現她說的是徐梔。
不等她開口,陳路周直接隨便找了個理由,畢竟就算她不介意當眾說出來,陳路周也不習慣當眾點破彆人,“楊姐剛剛好像叫你了,挺急的,你不去看看?”
還真有事兒忘了,“靠。”女攝影師匆匆罵了句,跑了。
基地二樓有個小房間,支了一張小桌子。陳路周收拾完東西帶他們上去,嚴樂同已經把點好的外賣放在上麵了,工作餐實在太磕磣,陳路周沒想讓徐梔吃工作餐,看她最近飯量應該不小,因為多了個馮覲,所以這頓外賣大概快要了陳路周半天拍攝的錢,他最近確實不太富裕,連惠女士為了逼他回家停了他的卡,以前花錢又沒節製,從沒想過有天或許自己要自立門戶,再加上攝影本來又是個燒錢的愛好,所以最近卡上真沒什麼錢,但說什麼他都不想讓徐梔跟著他吃工作餐。
所以,他不懂,到底要怎麼樣,才算熟。
陪她看流星不算熟,陪她喝酒還不算熟,那帶她來自己工作的基地,也還不算熟?她以為他跟誰都可以這樣是嗎?
隨隨便便給她拍照,隨隨便便就陪她大半夜喝酒談心,隨隨便便發條微信他就跑去請人吃飯了,隨隨便便就帶她來參觀他工作的地方是嗎?
“你怎麼不吃啊?”徐梔還不知所謂地問了句。
陳路周麵色冷淡靠在椅子上,一副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傲骨嶙嶙地看了她兩三秒,然後麵不改色地拆掉一次性筷子,一聲不吭地低頭扒了口飯。
陳路周在生氣。這個男人眼神底下隱藏的暗潮湧動隻有徐梔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就好像平靜無瀾的海麵,底下的波濤洶湧,藏著無數風光和危險。但其他兩個渾然不覺。
“我剛聽蔡瑩瑩說,徐梔你會騎摩托車?”馮覲在找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