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路周靠著衛生間的門,拿著毛巾囫圇擦著頭發,腦袋上的毛發淩亂不堪,渾身濕漉漉,“沒,夏天的感冒估計得有一陣。”
“我等會去給你買藥,”連惠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冰冰涼,又用手背摸了一下他的臉頰,不燙,但意外發現,他好像又瘦了點,本來臉就小,手背這麼一貼上去,好像沒摸到什麼肉,“沒發燒就好,感冒就彆洗澡了,是不是這邊吃得不太合胃口?”
陳路周沒接茬,毛巾掛在脖子上,靠著門板問了句,“我帶陳星齊回去,那你跟爸呢?”
“晚幾天,我把剩下的幾個景采完,”連惠說,“你爸比我好像再晚幾天,他過幾天還要轉機去一趟德國。”
“嗯,那你們注意安全。”發梢蓄了水,緩緩往下滴,正巧落在他的鼻尖上,陳路周說完又拿起脖子上毛巾,心不在焉地擦了擦頭發。
連惠仰頭看著他,目光溫柔,“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麼高,這會兒已經快比門高了。”
“誇張了,我才185,這門怎麼也得兩米一。”他仰頭看了眼,脖子上喉結頓顯。
“185是去年過年量的吧,我們單位那個小劉187,我看你比他還高啊。”
陳路周敷衍地笑了下,毛巾還在後腦勺上擦著,說:“穿鞋有187、188吧。”
連惠看他一會兒,看她沒打算要走的意思,陳路周猜她是有話要說,所以也沒說話,靜靜等她說。
夜已深,臥室燈都關了,陳星齊睡得酣聲大起,翻了個身,撓撓脖子,隻有衛生間這邊的燈還亮著,連惠最終還是沒說,想了半天,隻是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很多事情跟你解釋了你也沒辦法理解我們,因為你一定會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剖析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因為你爸也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剖析你,畢竟我們都不是彼此,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理解對方。”
大約是回國後第二天,陳路周回了趟出租房拿東西,一推門進去,一股酸腐味撲麵而來,桌上扔著幾盒吃剩下的老壇酸菜泡麵沒收拾,已經發臭發爛了,他當時走後,把房子借給薑成住了幾天。
這股酸味真的嗆鼻,陳路周不知道是自己鼻子太敏感還是什麼,酸澀味在他鼻尖上縈繞不去,刺激著他的心臟。
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低頭看著手上的小皮筋,是那天晚上他親著親著故意從她頭上拿下來的,徐梔沒發現,還繞著他們親過的每個地方都找仔細地找了一遍,陳路周當時問她,這玩意丟了你是要變尼姑了還是怎麼了,徐梔說,不是,主要是我每次都丟,最後一根了。
他早就知道是這結果,他還一腳就踏進去了,那天從燒烤店回來,朱仰起還在這裡收拾東西,一進門就問他,“真分了?”
他當時嗯了聲,心裡卻自嘲地想,其實都沒真正開始過。
朱仰起歎了口氣,把畫筆一股腦都塞進包裡,“路草,其實我最開始以為是你泡她,後來才發現,原來你才是被泡的。”最後害臊地問了句,“你倆……做了嗎?”
他當時很沒形象地靠在椅子上,直接從桌上拿了個喝空的啤酒瓶扔過去,“你能不能不問這種隱私問題!”
“靠,你這麼說肯定做了。”
他無語,“說了沒有了。就接過吻,其他什麼都沒做,我哪怕跟人正兒八經談個戀愛,我也不至於一個月就跟人上床吧,你腦子呢。還有我的徐梔的事情就到這,你敢告訴彆人,我就弄死你。”
“敢做不敢當啊。”
“不是,畢竟慶宜這麼小,我怕彆人傳來傳去不好聽,我在國外就算了,她以後多半是要回來的。”
“嘖嘖,陳大校草,你就是曖昧對象天花板了。”
“……滾。”
陳路周覺得自己還是不該回來,這屋子裡到處都是她的氣息,尤其是這個沙發,那天晚上幫她在沙發上改稿子的時候,其實兩個人差點打起來,陳路周寫稿子習慣性會加一些符合場景的詩句,徐梔覺得這樣很矯情,死活不肯往上加:“不能好好說人話?”
陳路周當時也氣了,把電腦一合,胳膊肘懶散掛上沙發背,難得大剌剌地跨著二郎腿,煞有介事地跟個大爺似的靠在沙發上,在她腦袋上狠狠捋了一把,“怎麼,看不起我們浪漫主義派的小詩人是吧?”
本來兩人還爭得挺氣,最後被他一句話,徐梔笑倒在他懷裡,窩了舒服的姿勢說:“能寫出月亮圓不圓什麼的一定不是小詩人了,陳嬌嬌,還有,最後警告你,不許碰我腦袋。”
“行,我哪都不碰了。”
“那不行。”
徐梔立馬湊過去,陳路周靠著沙發背,麵無表情,但又無可奈何地在她唇上敷衍地碰了下,說了句:“滿意了吧?”
心裡罵了句,狗東西。
“陳嬌嬌。”徐梔好像知道他在罵什麼。
傲嬌的嬌。
不過這都是回憶了。
……
那天,陳路周在沙發上,從日白坐到月黑,窗外燈火通明,道路通亮,可屋內一片漆黑,那清瘦的身影好像的梧桐院落裡,被人遺漏的秋葉。
樓上窗外都是嘈雜細碎的人聲,炒菜聲、訓斥聲、電瓶車鎖車聲、以及車輪粼粼滾過馬路壓石子的生意,是鮮活的煙火人間。
可屋裡一片冷寂,哪都沒收拾,任由那氣味撲麵,任由鼻尖控製不住地酸酸澀澀,任由心頭炎炎似火燒地發熱,也任由眼眶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