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夜靜謐,再無多餘的聲響。屋內打著空調,窗子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月色朦朧,有些瞧不清此時的夜色。
陳路周中途醒過一次,因為睡著睡著懷裡滾進來一個人。
陳路周給她撥開,結果沒一會兒又滾進來,女孩子臉頰酡紅,睡得很安穩,大約察覺到被人推開,閉著眼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乾嘛不讓抱。”
明明這麼熱,還往他身上靠。牛皮糖精。
人仰麵躺著,無奈地拿胳膊肘掛在眼睛上,束手無策,無聲地在心裡叫了句,真是要瘋了,聲音悶悶:“你這樣,我怎麼睡啊?”
“彆吵,陳路周。”她渾然不覺,困得要死。
於是他就沒再動了,後半宿幾乎睡一會兒,醒一會兒。難熬得要命。
早上一醒,徐梔精神飽滿地要跟他繼續深入昨晚的話題,陳路周整個腦袋埋在枕頭裡,一動不動,聲音發緊地從枕頭裡鑽出來,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警告你啊,現在彆碰我。”說完,又聲音懶散地,“幫我抽兩張紙。”
徐梔抽完紙巾遞給他,見他半天沒動,作勢要去掀他被子,“彆扭什麼呢你,尿床了?”
人躲了下,側頭趴著,再次一本正經地告誡,“你要不想抓魚,就彆碰我。”
徐梔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他在彆扭什麼,“我看看,是不是升旗了?”
你他媽懂得還真多。
話音剛落,被人滿滿一摟,壓在身下,呼吸急促也重,燙在她耳邊,直鑽進她的耳窩裡,攪得人耳熱眼花。
心跳瞬間如鼓,在胸腔裡不上不下地躥著,手驀然被人抓到身下。
“彆鬨,躺著就行,我自己來。”
眼神顯然還沒睡醒,惺忪又朦朧,整個人都倦意滿滿,但偏偏手下動作嫻熟、遊刃有餘。
……
徐梔乖乖地躺在底下,眼神直白、輕鬆地仰麵欣賞著男朋友自給自足,還好奇地問了句,“一天一次麼?”
陳路周一手撐在她枕頭邊,低頭看著她,眼裡火星子隱忍一時難發,難得沒藏著那點燥熱,但被她沒頭沒腦地一悶棍問得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你彆問行嗎?”
“我是好奇行嗎?”
“知道你好奇,有些事情保持點神秘感行嗎?”
“那你快點行嗎?”
“彆催行嗎。”
“行嗎。”索性學他說話。
“不行。”少年意氣風發,相當有原則。
兩人左一句行嗎,右一句行嗎,陰陽怪氣,試圖去緩解麵對欲/望的手足無措,彼此都不肯服軟,咬牙較著勁,反而將那股青澀勁袒露無疑。兩人耳朵都泛著紅,在雪白的床單下,映襯得格外明顯,宛如山林間穿過樹縫間隱隱露出晨曦的光,比花豔,比樹嬌,晦澀又美好。
*
回到學校已經是下午,雪已經被人鏟完了,被人壓得嚴嚴實實堆成一座小雪山,鏟在路旁,旁邊堆著幾個形狀各異的小雪人。
徐梔想起以前高中的時候,有男生上課的時候把雪球塞女生的衣服裡,那女生膽子小不敢告訴老師,活生生濕了一節課,第二天就感冒了。
兩人站在寢室樓下,身旁有人陸陸續續出來,聽她講高中的事情,講到一半,他低頭擰眉看她說:“沒人塞你衣服裡吧?”
“他們不敢,我是班長,塞了也會被我打,我以前很暴力的。”徐梔說。
陳路周笑了下,隨手從花壇邊上撈起一捧雪,在掌心裡慢條斯理地捏成球狀,說:“看不出來,我就覺得你好像不會生氣,我認識你這麼久,還沒見你生過氣,除了那次我不讓你親之外,我跟你吵架,你也是一聲不吭就走了。你好像有點習慣性把情緒藏起來,或者忽略掉。”
徐梔看他在那捏,心想,男生手真大,“你怎麼發現的?”
“還用發現嗎?”他笑了下,又捧了一捧雪,繼續捏著,“咱倆認識也快小半年,我多少有點了解你,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麵那天,當時你跟談胥站在我樓下,他考砸了,我能聽出來,你當時拚命想安慰他,但你共情能力太低,安慰不到人點上。後來咱倆分手……”
“就電線杆那,”他清了清嗓子,糾正了一下措辭,“你多理智啊,就沒看出來你有多舍不得我,那時候我以為你是真會釣,現在想想,你很多時候可能習慣性把一些不太好的情緒都忽略掉了。”
寢室樓下,人來來往往,目光自然沒少往他倆身上掃。但兩人眼裡都隻有彼此,目不斜視地聽著對方說話,徐梔沒想到他能發現這點,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異樣,嗯了聲,說:“也不是忽略掉,我媽走之後,家裡發生了很多事,雖然我跟我媽老吵架,但她是個很優秀的人,設計獎拿了無數,在外是個風風光光的建築師,在家裡也是我們家的頂梁柱。你知道我爸是個社恐,他彆說跟人吵架,連跟人正常溝通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設。但我媽不是,她屬於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就打遍天下,反正不會讓自己憋屈。”
“有她在,我真的挺有安全感的,我媽常說的一句話,人活著就是底氣,沒必要看彆人的臉色。也因為這樣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後來她走了,留下一屁股爛攤子,天天有人上門騷擾我跟我爸,還有人抱著孩子過來讓我爸養,說我媽死了,工程項目都停了,她老公拿不到工資,孩子沒奶喝了,就因為我媽活著的時候接濟過他們幾次,拿自己的錢給他們預支工資。然後就纏上我跟我爸。就那時候,覺得人最沒用就是情緒,你共情他們,他們不一定領情。生完氣我還得寫作業,還不如直接寫作業。”
林秋蝶女士有點個人英雄主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事時有發生,也時常被人反插一刀,可她仍舊我行我素,該出手時依舊會出手,她是一個不太在乎回報的人,滿腔打不散的熱心腸。
陳路周突然理解,她當初為什麼那麼想接近自己,也明白,為什麼見了他媽之後,徐梔就肯定他媽不是她媽了。
林秋蝶和連慧完全是兩個人,除了聲音像之外,連慧小心謹慎,她溫柔如水,但處處利己。就算整成另外一個人,性格上也不可能改變這麼大。
陳路周低著頭,麵色凝重地思忖片刻,反手揉著雪球說:“這話說著可能有點難以理解,但是我覺得你可能缺少的就是情緒,其實設計師在作品上很大一部分是在消耗自己的情緒,多愁善感的人,在這方麵上可能就更能融會貫通一點,也就是所謂的靈氣。這點,朱仰起很有發言權,他有時候看見兩棵樹,他都能替比較禿的那棵感到難過。”
徐梔瞪著一雙直白的眼睛,儼然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