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假包換!”
佐藤木蘭慢慢往前走:“你咋長成這樣?”
“洪水猛獸?”
小野看見鋼部八子,心哆嗦一下,他想起和佐藤木蘭的初次見麵。麵對平時就驕橫無比的德田秋俊的屍體,打了個寒顫。
“你的,小野君的,你的不行,高山的,窪地的,你的明白!”初次見到這個肥膩的家夥,就被他用蹩腳的漢語,一臉的不屑,誇張的動作羞辱過,“對付愚蠢的中國人,要用這個!”他右手握成鐵拳,“中國人的,不打不拉屎的!哈哈哈……”這狂野的笑聲,似夏雷滾過天空,金蛇狂舞,電閃雷鳴,咆哮如洪水渲泄。
一切的一切,都結束了,象睡著一樣,任憑鋼部八子怎麼撕心裂肺地搖撼,他都軟軟地象死蛇。
威猛,雄壯,象狼似虎,呼嘯山林,男人的鋼勁威猛,讓德田展現得淋漓儘致,有時候,小野以德田為榜樣,可惜了,榜樣倒下,象山嘣然倒塌,人縫外裂,縫隙加大,血,鮮紅的血凝固成殷紅,整個人死魚一樣翻趴著,隻有血腥的氣息,撲麵而來,是那樣凝重,這是第一現場,沒有人敢走得太近,這裡是德田魂歸之處,說不定靈魂還在,魂牽動,夢不舍,看見了,看見了,這個出身未捷身先死的勇士,淺倉向你致敬,他邊走邊微微舉起手,錯了,一切都錯了,他不該同意石板龜次郎的提議,他依晰記得當初他猶豫過,他真想扇自己的耳光,混呀,為什麼沒有堅持到底,打垮或徹底摧毀中國人的意誌力,僅靠殺一個柳明樓就能解決問題嗎?哪有那麼簡單?中國人,一向被視作東亞病夫的中國人,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連方式都一模一樣!他錯誤地估計了中國人,他以為中國人不會報複,隻能吃個啞巴虧,他的自信害了德田秋俊,腿如灌鉛,抬不起來,怎麼走動,死要撐,活要挨,站著就不要倒下。
鈴木毅迎上來,“淺倉君,對不起!”叭嗒一立正,頭猛一低,這代表什麼?
淺倉沒有理會他,徑自走向人群,高挑的燈光實在是不行,模糊中,他看見翻趴的德田秋俊,全身痙攣的痕跡,象蛇那樣扭曲,畏畏縮縮蹲下身子:“他是怎麼死的?”
“初步判斷:背後被人擊了一拳,致命是脖下那一刀,一刀斷喉,乾淨利落,很可能是兩個人合擊,背後一捶,沒有防備,脖下一刀沒有躲開!”鈴木走近了說。
“為什麼不是一個人?”
“如果是同一個人,在這麼短時間,完成這種高難度動作,而且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那他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可你彆忘了,德田君可是空手道八段,一般人很難近身,背後這一捶,雖重,我看過皮肉,很可能有內傷,就算是這樣,也不會傷及生命!德田君完全可以反搏一擊!”
“有目擊證人嗎?”
“沒有!由於是臨近傍晚,所以……”
淺倉扒開一個人的腿,很自然望對過望去,裘氏的鋪子還在忙碌,不亦樂夫,“有沒有去對過問問?”
“沒有!就算知道,也不會說,更何況他們一直在忙碌!”
淺倉往上翻眼,鈴木毅哆嗦,“這些支那豬,早已經恨上了我們,指望他們,還不如對牛彈琴!”
“把他翻過來,我看一下!”
“還不快搭把手!”那些呆若木雞的武士醒悟過來一般,紛紛彎下腰,將溫熱的德田翻過來,血腥象汽浪一樣,直衝上來,淺倉一手後按地,要不就倒過去,血是腥的,就算是能吃生魚片茹毛飲血的日本人,本能被熏一個踉蹌。
淺倉用手驅趕青煙,驅趕著這濃重的氣味:他看見一尺長的口子,象喊冤的大嘴,無法合攏,他用手碰著德田的頭,雖死不瞑目,血還在往外滲,淺倉斷定:“喉嚨被割斷了!夠狠!上擔架,走!”
眾人七手八腳把德田抬上擔架,淺倉替他撫摸上眼,除了那道縱橫如溝壑的口子,和睡著沒有什麼兩樣,一條寬大的白布,蓋在他身上,血正在往縫裡滲,小野正雄拔出槍,衝著天空,“叭,叭”就是兩槍,夜在這刺耳聲中,渾濁了。
鞏震山從鞏德仁的掛在木架上的衣兜裡,有些鬼鬼祟祟摸出兩塊銀元,正要回身走。
“又偷錢?”
“你想怎地?我拿的是我爹的錢,不是你石榴的錢,你管得著嗎?”鞏震山不再象剛才做賊一般,虛虛地吹起口哨,“徐,徐徐……”
石榴杵在那兒,心中五味雜陳:“你這孩子,咋這樣不識好歹呢?你偷大人錢,我還說不得了?”
“你哪來的?你算哪根蔥?我和你說不著!你占了我娘的位置,但你不是我娘,我是你生的嗎?你生得出來嗎?”轉身就走。
石榴在那兒垂淚,想想也是:自己對於他來說,的確不算什麼,沒有血緣關係,血濃於水,她發誓要生個兒子出來,那一刹那,她無比堅定認識到這一點,慘笑一下,舀來半盆涼水,兌些熱水,伸一下手,溫熱著,洗一把臉,興衝衝到集市上去,太陽西斜,並沒有斜掉溝裡,驢雖無比磨蹭,還是馱著她,走出聲響來,三十九歲,隻要男人還有種子,哪怕是乾癟的種子,隻要細心培育,恐怕也會長出苗來,這樣一想,信心十足,有個婦人,穿著樸素,頭上頂著白布,拎著食盒,在彎曲的路上,不緊不慢走著,正是這精致的小食盒引起她注意,這種暗紅朱漆的東西,一看就不是鄉下的物件,婦人看著眼生,這是誰家的?好精致,白裡透著雲彤,看著看著,婦人悄不驚聲,叉到嶺上,過去之後,石榴咯噔下想
起來,這女人不是柳明樓留下的嗎?金枝玉葉,現如今寂寞開無主,也是這般殘忍活著,人從生到死,永遠是個孤單的個體,想一想:無論是她,還是自己,都活在尷尬裡。再回頭,再看一眼,寂寞如影隨形,縣長女子也不例外。她笑了,象殘陽,有一抹金黃相伴。
沈家是大家,在鎮上,名聲噪響,東邊有鎮長雄居,西邊有合安堂占著,合安堂是鎮上為數不多老字號,沈家代代相傳,傳到沈仲林這一代,漸成氣候,院落擴了,僻出中、西醫,沈仲林主坐中醫堂,其子沈昊主坐西醫堂,沈昊既是耳濡目染,又有學貫中西,本可從醫學院畢業,有在省城就業的機會,可是他另辟蹊徑,頂著金字招牌,回到焦原,父子合力,其力斷金。
沈昊年輕,學識不低,從理論邁向實踐,隻需時間搭配,沈仲林靠的是經驗積累,經驗都在記憶的深井裡,駕輕就熟,沈昊媳婦鄧氏主管婦科,焦原地處偏僻,但沈家每日人滿為患,遇著疑難雜症,通常是父子媳婦共同彙診,都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更何況還有走村串戶的郝百通加盟,出診這樣的活就由外姓人來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