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月朗朗乾坤之下,膽兒就這麼肥?”
“他們厲害的很,劉新軍的一個團人馬,被他打得人仰馬翻,最後滾回城裡,這日本大轟炸之後,還又不逃到哪個雞腳旮旯裡禍害人了!”尹大雷不斷用小手指勾摟頭發,希望白金梅能夠注意他的頭發頭型。
“噢,你要不去,我可就去了!”白金梅說著就移動腳步。
“哎!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就不怕被搶?我是為你好?”尹大雷雙手卡著腰,看著女人靈動的腰身,咋一個個全是這德行,不識好歹,他隻得搖搖頭。
“我曉得了!”女人頭也不回,肥胖的屁股一扭一扭,煞是好看。
尹大雷嘟囔著,也學著白金梅的樣子,一扭一扭的,彆人扭著好看,他扭得難看,然後,象青蛙那樣跳起來,指著白金梅的背影,“狗咬呂洞賓,你咋就不識好人心呢!”鼻子一酸,一屁股猛坐地上,嗚嗚哭出聲來,忽高忽低,象唱戲。
周興池的頭發裡,生出許多銀絲,他仰躺在秋千網子裡,風軟軟吹著,女兒周曼替他搖著,並不斷用手勾摟他的頭必,在支起耳朵在聽,眼睛卻閉上。
“爸!你老了,有了白頭發了!”
“嗯!嗯嗯”他在想著梁一紋跟他說那批槍的事,是真有此事,還是虛構出來的,他不得而知,為何至今都迷一樣不見下文?梁一紋是怎麼知道他的身份的,她既不是他的上下線,在此之前,他都沒聽說過,而梁居然直接找到他,說出他的號,並且指出他的入黨介紹人。
“爸!我媽是怎麼看上你的?”
“去!去去!陳穀子爛芝麻,有什麼可說的?陳穀子不能種,種了不能出,爛芝麻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怎麼沒正形,你說說你:偌大姑娘,無羞無臊,問這話多丟人?”
“聽說我媽當年可是西涼城一枝花,你耍了什手段,掐花得香!”
“是花也凋淩了,是香味也寡了!我,當年風流倜儻,配她那叫一個綽綽有餘!”
“吹!媽,你來,你們倆當年誰追的追?”
“胡說八道!我忙著呢,哪功夫聽你瞎掰,周曼,你也要過來搭把手,一會兒,你未來嫂子來,好多東西沒有弄呢,人家第一次來,總要象樣點兒,馬虎叫人瞧不起來,跟你哥一起,曉得不?還要去找小白狐,至少讓她徒弟嫣腔來,她彈的箜篌,那叫一絕。”白妍雲手慌腳亂心慌。
“不就吃個飯嘛,至於嘛,要是見著了,你還不得跪下!”
太陽從門坎裡剛消失,距離掌燈尚早,一輛汽車就停在周家門口,白妍雲望眼欲穿,終於看見從車上下來的兒子周正道,跟著是個年輕女子,一站到地上,墨鏡一摘,就直奔白妍雲,“伯母好!我叫鄭靈枝,這是伯父!伯父好!”
“哎,哎哎!來了就好!請進!”
“還有我呢,周曼!”她去抓鄭靈枝的手,使勁搖著,“未來嫂子好!”她舍不得鬆手,上下左右打量著她。
“爸!你快出來吧?”鄭靈枝回一下頭。
“未來親家也來了?”周興池有些意外,奔車而去。
鄭一洋戴著墨鏡,拄著文明棍,吸咂著彎曲玳瑁大頭煙鬥,他一站到地上,跺跺腳,“呀!呀呀!這都多少年沒見了,我是千算萬算,沒想到會栽你周興池網箱裡,你說說:你一個教竿子,咋教育出這麼個兒子,專事勾引我女兒,拐帶把我也勾來了!”
“你……你是誰?”聲音有幾分熟人的味道,樣子雍容華貴,實在是讓周興池感到眼生,“你究竟是哪一個?咋就這副德性?”周興池從他裂開的水瓢大嘴上溢出的笑容,猜到幾分,要動手去摘他的鏡子,對方頭一偏,“你說說:你裝神弄鬼,忽悠誰?”
“認出來沒?”對方收了鏡子,從嘴裡噴出一陣煙。
“鄭一洋?我們怎麼就做了親家?”周興池太意外了。
“我們怎麼就不行?”
“靈枝,進去吧,我家就這樣,比不了你們家!”
“我們有家嗎?”
各屋掌燈,月朗星稀,微風在院子暖洋洋地醉,也象吃了酒,石榴就要炸裂,棗子花謝之後,在一團羞澀的背後,長出果實,杮子碩大挺硬,院內桌子擺著茶,香氣繚繞,這是周興池珍藏多年大紅袍,既不示人,更不拆封,仿佛等得就是這一刻。
“你這家夥,這些年就躲在這兒,沒點兒進步,是她絆了你的腿?”鄭一洋指指裡屋,正在和鄭靈枝說笑的白妍雲。
“她不是最主要的!你能漂洋過海,在日本人窩裡,翻筋鬥雲,我是佩服之至,彈指一揮二十年,和你叱吒風雲相比,我是自歎不如,現如今日本人當道,象洪水猛獸,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有人醉生夢死,有人瘋狂如寒風肆虐!”
“否極泰來!天下大亂必將走向天下大治!我是相信這一點的!自從清帝退位以來,中國人已經猛醒,思想界自從五四時期以來,南陳北李,橫掃一切,雖然現在亂相橫生,但距離我們主宰世界那一天不會太遠,如果運氣,有生之年,我們能夠迎接曙光到來!”
“我們的希望在哪裡?”
“在我們西方,偏西北方,彆小瞧了那片不茅之地,精神和思想造就世界,彆看他們力量現在還很羸弱,但他們就是紅色幽靈,就象生命力頑強的種子,從遙遠的歐洲,飄洋過海,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已經生根發芽,二十年前,我沒趕上那個風起雲湧的思想界革命,二十年後,我已經從迷茫走向激情澎湃,老同學,有興趣投入到這場注定了要轟轟烈烈永載史冊的洪流中去嗎?”鄭一洋坐在那兒,侃侃而談,並且象偉人那樣揮著手,“你難道就想一生這樣碌碌無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