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修撚須道:“風老弟的劍氣之中已然全無殺意,俗世劍法,已經絕難與之爭鋒。他現在年紀尚輕,老夫若非自忖在內力上稍勝他一籌,怕是也不敢相敵,假以時日麼,嘿嘿......”轉頭看著辰兮,笑道:“怎麼樣?此等身手,此等風度,人中龍鳳也,總可配得上你吧?”
辰兮方回過神來,嗬嗬一笑:“是啊,人中龍鳳,那就該有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相配,我姿色平平,又好勇鬥狠,奸詐狡猾,萬萬不合適!黎前輩,你還是莫要再做這保媒拉纖的事兒了,你要是再說,我可逃走啦!”
黎元修眯眼打量著辰兮:“雖然算不得絕色,倒也還……咦?你這臉,怎麼——”突然湊近了,瞪大眼睛,目中掠過一絲異色:“你這臉——”
忽然聽見烏惜潺尖聲大叫:“殺了他!殺了他!楊公子,這等卑鄙之人留著隻會遺禍人間,你快快殺了他,為武林除害!”
辰兮扭頭看去,隻見麻春錫渾身上下已經完全被籠罩在楊君瀚的劍招之中,正瘋狂地左突右進,偏偏又總是差之毫厘。每次突襲,都被楊君瀚輕描淡寫的一招就逼了回來,猶如困獸之鬥。
麻春錫暴怒,麵上紫紅,渾身大汗,聲聲嘶吼,幾欲發狂。
烏惜潺眼見楊君瀚已穩占上風,生怕麻春錫被擒後吐露實情,便連聲大喊,拚命鼓動楊君瀚下殺手。
楊君瀚困他一陣,手上劍勢陡然變幻,如行雲流水,劍鋒順著麻春錫的招式迂回延展,絕不與之爭力,卻處處引導牽製,將麻春錫的一身蠻勁都化作無形。
但見他衣袂飄飛,目中光華流轉,口裡徐徐說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在方而法方,在圓而法圓,無所滯而生其形。天下至柔至弱者莫過於水,然則水滴石穿,朽鐵腐銅,至剛至強者不能勝之。
巨勢洶湧,微毫無聲,因其無有,故能入於無間。法無異法,妄自愛著,得失是非,惟在乎人道之心境也!
若水之德,避高趨下,應勢而變,於天道人倫未嘗有秋毫所逆;損而不竭,施不求報,與世無爭,則普天下無人能與之爭!”
話音甫落,“噗”的一劍挑斷了麻春錫右手手筋,又回劍斜刺穿入他左肩,將他身子牢牢釘在地上。
“當啷”一聲,麻春錫手裡的劍飛出丈餘,掉在遠處石頭上。
場中一片寂靜,麻春錫似已忘了疼痛,忘了恐懼,一聲不出,隻愕然呆呆地望著楊君瀚,腦中轟鳴,如撞銅鐘。
辰兮亦身心俱震,不覺喃喃地道:“這是...神女峰的劍法心訣?果然意境深遠,出塵忘俗......”
她還不知道,這套劍法並不是神女峰的武功,而是虎兕柙石室內,龍紹瑜所留下的另一部劍法《若水神劍》,與龍寂樾所練的《詭道劍法》乃是相生相克的一對。
楊君瀚淡然看著麻春錫:“我斷你右手筋,讓你不能再使劍。七年之內,你須靜思己過,消磨戾氣,不得在江湖上走動。若能做到,七年後可來巫山神女峰找我,我傳你一套左手劍法。但若這七年之內,讓我發現你不知悔改,擅自習武,就必再斷你左手筋,再不悔改,斬你雙足,如此循例,看你何時覺悟。”
麻春錫麵色慘白,牙根緊咬,被挑斷手筋的右手顫抖著,一雙小眼噙滿淚水,拚命克製著不流下來。
他望著楊君瀚,覺得他神情雖然嚴峻,但目光中卻透出一絲關懷之意,話語雖冷,卻更像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
此番他挑斷自己的手筋,與其說是故意折磨自己,倒更像是嚴師的訓誡,
麻春錫看著看著,怔住了,心中一時又迷茫又混亂。
他自幼父母早亡,無人引導管教,曾經輾轉十幾個大小門派做學徒,受儘欺淩。雖無一個門派呆得長久,但他天賦異稟,於武學之道一點即透,數年間東拚西湊、雜學雜糅,竟練就一套融會貫通的好本領。隻是於尊師重道、仁義禮信之類的江湖道義,向來嗤之以鼻。
近年來拜在齊麟門下,也純粹是奔著學武而去,隻要練會了新劍法,什麼師父徒弟、師兄師妹,全是狗屁。
但此刻看著楊君瀚,心裡卻怎麼也恨不起來,竟還有一絲伴著惶恐的溫暖流過,嘴唇不覺動了動:“師父……”
楊君瀚皺眉:“什麼?”
麻春錫一驚,回過神來,忙低了頭。想了半晌,忽又抬起頭:“好,今日敗在你手上,我認栽!七年...嗯,七年之後我一定去巫山找你,你要是不教我一套比連雲劍法還厲害的左手劍,我…我就宰了你,以報今日之仇!”
楊君瀚淡淡一笑:“一言為定。”手腕一抖,將禦鶴劍從麻春錫的肩窩裡抽出來,痛得他一陣戰栗,“你走吧。”
“不行!”辰兮突然閃身到跟前,趁著麻春錫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又飛快出指點了他的穴道。
楊君瀚詫異地看著她,方才他一直凝神鬥劍,還沒發現遠處的辰兮和黎元修。
辰兮俯下身,緊盯著麻春錫的眼睛:“你告訴我,那天在竹林裡發生了什麼事,張錚是怎麼死的?是不是你殺了他!”
麻春錫一怔,脫口道:“不是我!”
辰兮緊盯著他:“那是誰?你看見凶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