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放回到範陽永璋侯府,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夜色深沉,長街上一絲聲響也沒有,他一進侯府大門就直奔書房,因為他知道,這個時辰侯爺一定還在書房。
十三年了,侯爺一直殫精竭慮,難以安枕,久而久之就得了失眠的毛病。
崔放想著這些,又不知不覺想起一件小事來。
記得兩年前曾有一位北少林達摩院的高僧來訪,法名慧可,據說是侯爺的故友。二人甫一見麵,就在書房聊了整夜。第二日侯爺便閉門謝客,專心與高僧對談,如此七日。
慧可走時,是自己代侯爺送至城外,當時高僧歎道:“崔侯爺天賦異稟,如此複雜的東西,幾日間便學會了,真乃神人也...”
這話很有些蹊蹺,侯爺自幼體弱不能習武,連防身的暗器也用不了,所以才需要自己時刻在身邊。這位達摩院的高僧是何意,他竟傳授了侯爺什麼高深的武功嗎?
“大師,你教了侯爺什麼?”自己忍不住問了出來。
“沒什麼,一點小把戲而已...”慧可微微一笑,旋即又是一聲輕歎,“侯爺思慮太過,恐傷及根本,你們還是多勸他放一放吧...”
自己目送高僧離去,從此便很擔心侯爺的身體。連達摩院的大師都這樣說,可見侯爺的身子已經損耗到何種地步。
崔放一路疾走,已經看見書房裡透出的燈光,心裡暗歎一聲,更加快了腳步。
書房內,永璋侯眉目間有明顯的不豫之色,淡淡地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崔放半跪著,垂首道:“回侯爺的話,幾個門派都有行動,屬下跟去看了看,若是不用侯府出手,自然是最好。”
“不用侯府出手?”永璋侯冷笑一聲,“若事情這般容易,你說,我還要她何用?”
崔放的頭更低了:“是屬下考慮不周...侯爺所料不錯,晉冀和皖南的幾個門派都先後敗下陣來,青城派設了兩次陷阱,也都被小姐輕鬆化解。法陣、劍陣、毒藥暗器全都用過了,無一是小姐的弱點,反而次次正中她下懷,被她反守為攻,殺得片甲不留。”
永璋侯麵色稍霽:“各門派傷亡如何?”
崔放道:“死傷不少,魯中有兩個門派傾巢而出,幾乎被滅門。這一次,小姐是真的犯下眾怒,這些江湖人大約已經忘了‘飛花令’,隻一心追殺小姐了。”
永璋侯微微一笑:“也好,不曾想還有這樣附帶的好處。”
崔放臉上也有些慶幸的神色:“是啊,侯爺,不然各門派再跟著‘飛花令’行動下去,遲早會發現端倪...這東西一直是咱們的大麻煩,偏偏又是幾十年前的江湖傳統,各門派都很看重,一時還拿它沒辦法!”
永璋侯摸著手上的翡翠扳指,沉吟道:“雲上天宮...究竟是什麼地方...”
崔放的神色又肅然起來:“屬下無能,隻能查到昔日他們在西域誅滅‘摩徯神教’的過往,以及一百年來三次發出‘飛花令’的事,這些事侯爺早已知曉,我們暫時還查不到更多消息...不過屬下這次在大興府中,所遇那個自稱是雲宮弟子的人,不知對侯爺有無幫助?”
永璋侯緩緩點頭,終於抬手示意崔放起身,口吻溫和了許多:“這消息你送來得很及時,我已派人查過了。那人口中所說的‘千淨觀音’,江湖上確有其人,不過在三十多年前已經歸隱,知道她的人不多。本侯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個略知她底細的江湖人。”
崔放立刻來了精神:“侯爺知道她是誰了?”
永璋侯淡淡說道:“這個江湖人叫黎元修,你大約聽過他的名號。據他所說,這‘千淨觀音’乃是雲宮在百年前收養的一個孤女,當時還在繈褓之中,後來在雲宮長大。長大後學有所成,便接掌了雲宮,這一執掌就是八十多年,三次‘飛花令’皆由她授命發出,可見此人對江湖之事洞若觀火。她有一個弟子號‘三清羅漢’,據說每十年到中原遊曆一番,為雲宮挑選新人。此人如今也是古稀之年了,身邊還跟著一個老嫗,老夫妻形影不離,和你在大興府中遇見的那個人差彆很大。”
崔放思索著道:“是啊,那人聲音很年輕,聽上去不過三十歲,說不定就是十年前這對老夫妻在中原武林挑中的人。”話及此處,不由得在心底深處泛起一絲羨慕。
自己也是習武之人,雖然此生注定效忠侯府了,但也無法徹底斬斷內底深處對江湖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