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孟婆瞳孔收縮:“你都知道了?”片刻之後,旋即釋然:“也對,你我相識這麼久了,以你的本事,怎麼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誰?...孟書黎,嗬嗬,這個名字已經有三十年沒有人提起了...姑蘇孟家,不知還有沒有人在世。”
辰兮說道:“孟氏的後人已經退出江湖,還遷離了江南,若你想找到族人,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方向。”
“我不想知道。”鬼孟婆斷然說道,“當年他們不敢得罪方家,就狠心把我和小一趕出來,嗬嗬,下場又怎麼樣呢?還不是跟方家一拍兩散!一山容不得二虎,江南彈丸之地,怎能容得下兩個世家大族?孟縉舟真是老糊塗了,竟然看不破這一層!...嗬嗬,那方家縱然一時得了勢,可又怎麼樣呢,不過曇花一現,隻威風了不到十年就被烏家莊蓋過了風頭!哼哼,更可笑的是,這些世家大族你爭我奪,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讓一個外來的小子站穩了腳跟,短短二十年就徹底顛覆了江南武林的格局!孟家、方家、烏家,沒有一個能幸免,任他們如何爭鬥,到頭來都成了黃泉路上的難兄難弟,簡直太可笑了!”
鬼孟婆陣陣冷笑,眸子裡閃著銳利的光。
單紹秋一陣恍惚,他倒從未見過這樣的鬼孟婆,這一刻她絕不再是一個怪異的老乞婆,而是曾經風頭無兩的姑蘇孟家的大小姐,真正睥睨江南的天之驕女。
鬼孟婆冷冷地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走馬燈似的,都是南柯一夢。可是多少愛恨情仇都因這夢境而起,又葬送在這夢境裡頭,人啊,實在是太可笑,太可恨,又太可悲!”
辰兮沒有說什麼,隻是溫柔地笑了笑,牽起鬼孟婆粗糙枯瘦的手,溫柔一笑:“孟大娘,我有一雙巧手,如果你相信我,就把自己交給我吧。”
單紹秋被趕了出去,半天之後,又被辰兮叫了回來。和他一起來的人很多,大家都想看看鬼孟婆的變化。
房門打開,一個乾練的中年女人走出來,著一身紫色雲紋勁裝,腰身挺拔,英姿颯爽,一頭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彆一根精致的柳葉點翠銀釵,望之隻如四十許人。
女人目光明亮,氣韻沉穩,微微一笑,雖未說隻言片語,但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氣派已經讓人不由得噤了聲。那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氣質,既有經年在江湖中搏殺沉浮的風霜,又顯然帶著來自名門望族教養優渥的貴氣。
眾人不禁目瞪口呆,這哪裡還是鬼孟婆?
單紹秋此刻方明白辰兮那句話的意思——“但你可以做回孟書黎...”
眼前的女人當然不是鬼孟婆,她是孟書黎——
鬼孟婆永遠死了,死在霹靂堂的火雷爆炸中,但是姑蘇孟氏的大小姐回來了!
單紹秋猛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絕妙的安排!
辰兮跟在孟書黎身後走了出來,懷抱著那個鬼娃娃小一。她已經把它從孟書黎的手中接了過來,此刻正柔聲對它說:“小一,你看,這是不是娘親?”
孟書黎轉過頭來看著辰兮和小一,眼中朦朧,微微一笑,隔著三十年的歲月,依稀看見孩子向自己伸出了小手。
她微笑道:“這就是娘親的樣子,小一喜歡嗎?”鬼娃娃再沒有開口,但孟書黎分明看見它笑了一下:“這是小一夢裡娘親的樣子,小一很喜歡!”
孟書黎點點頭,又回身麵對眾人。長生迎上來,手裡捧著一柄華貴的長劍,劍鞘上鑲著琥珀和綠鬆石,劍穗的流蘇也是純金的,笑道:“恭賀孟大小姐重歸江湖,此乃比翼山莊珍藏的寶劍‘無咎’,雖不能與大小姐從前所用之劍相比,但勝在一個好彩頭,願大小姐從今往後無災無難,順順當當,一本萬利,心想事成!”
眾人都笑起來,長生的話雖然玩笑,這柄劍卻是貨真價實的稀世寶劍。孟書黎接過來,錯出三寸,隻見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純淨鋒利之至,果然擔得起“無咎”之名。合劍入鞘,笑道:“多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單紹秋幾人對望一眼,目中皆是讚歎,握劍在手的孟書黎,更加神采奕奕,從容不迫,仿佛天地都已儘在手中。
他們與鬼孟婆相識日久,深知她年輕時候的遭遇,也知她這半生始終走不出來,無法釋懷,懷裡的人偶一抱就是三十年。性情陰鬱乖張,實則是內心極度痛苦,隻能不斷自我折磨。這種痛苦他們每個人都經曆過,或許還正在經曆著,所以感同身受。
如今眼見她煥然一新,竟肯把小一也交了出去,驚歎之餘,俱都深深為之喜悅,仿佛自己也脫胎換骨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