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喝水。”
......
敦煌,玉門關,風沙依舊。
此處離公主府不遠,磨延啜正在府中等著宋澤。他已約見了宋澤五次,都被他婉拒,如今是第六次。從靈山一路尾隨來到了關口,今日終於能有一個機會當麵談談。
磨延啜將會麵地點選在公主府,原以為宋澤會反對,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很乾脆就應下了。而且還沒到約定的時間,就提早走了進來。
他看著宋澤一路慢慢走過大殿,走進寢殿,伸手撫摸雕花的白石柱,最後坐在他曾經躺過的鋪著厚厚駝絨墊子的榻上。
這個年輕人如今兩鬢霜白,麵容溫和沉靜,深眸如寒潭,無一絲波瀾。嘴邊掛著淡淡笑意,環顧四周,歎道:“還是老樣子。”
磨延啜微微皺眉,宋澤的變化太大了。數月之前於王軍陣前初見之時還是個明朗敦厚的少年郎,前些日子在靈山腳下再見之時,又是麵如死灰,行屍走肉一般。
——那時所有光芒都從他眼中熄滅,周身上下儘是絕望和悲傷,眼底還有一縷瘋癲,仿佛在平靜之中隨時會爆發。
但隻過了不到一個月,如今再次見到他,所有哀傷和絕望卻都消失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氣場縈繞在他周圍,令磨延啜一陣恍惚——好像對麵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不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究竟也並非六七十歲的老人家,但卻同時兼有這三者的氣質...
好像上方有百年的歲月緩緩降在他身上,籠罩著他,層層疊疊,從初生的嬰兒,到過儘千帆的耄耋老人。
他的目光無憂無懼,無喜無悲,既深沉又純淨,既厚重又平淡,既銳利又柔和,既飽含深情,又淡然無波。
這是...
磨延啜眯起眼睛,宋澤身後的牆上是一麵巨大的石雕,五彩的飛天神明在無限絢爛之中睥睨著世人,那神情便與宋澤一模一樣。
磨延啜收斂了心神,正襟危坐,現在他知道,這次會麵絕不會由自己主導了。
“我知道你選擇在公主府見麵,是想提醒我彆忘記阿娜。”宋澤單刀直入,“我不會忘記她,今生不會。你想說什麼,直說無妨。”
磨延啜清清嗓子:“父王果然沒有看錯你...咳咳,阿娜去後,父王下令將參與叛變的人全部處死,也算是給阿娜報了仇。”
“叛變?”宋澤緩緩點頭,笑了笑,“好。”
磨延啜覺得自己是在硬著頭皮說話:“你是此次平叛的功臣,於王室有恩,父王要我...好好感謝你。”
宋澤微笑:“怎麼感謝?”
“父王說...你雖未與阿娜成婚,但我回鶻王室仍以駙馬之禮相待。從今往後,你就是喀喇汗的駙馬,與王子同尊,高昌之外的部落你皆可吩咐,王室之中也有你說話的位置。”
“這麼說...”宋澤淡淡一笑,“國王陛下是要在整個西域,為我撐腰了?”
磨延啜點頭:“父王很看重你,自那次見了你,他便說,若你有意在王廷做官,回鶻求之不得...隻可惜你誌不在此,也必不會在西域久留,所以——”
“所以條件是什麼?”宋澤看著磨延啜,“給我如此多的便利,條件是什麼?”
磨延啜微微躊躇,正在斟字酌句,宋澤笑了笑,說道:“國王陛下莫不是受了誰的啟發,也要在中原漢地的江湖裡楔入一顆釘子,就像那人操縱西域各方勢力一樣,也對我漢人的江湖有所牽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