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回到帳中,撤去箭筒,堵耳而睡。枕著箭筒睡覺本來是利用固體傳音比空氣傳聲更加清晰的原理,防備夜間的異動。如今反而成了妨礙休息的累贅。若不是宋公允許,誰也不敢違背軍令,撤去箭筒入睡。
但這些蛤蟆一隻隻仿佛不知疲倦的永動機,一刻也不停地大呼小叫,一直到了東方露白,管理也沒能歇上好覺。
管理再也不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掀開帳布大踏步而出,腰間寶劍一聲劍鳴抽出,管理提著寶劍,在營門外的田壟間四處逡巡,見到蛤蟆就一道劍光剁下。
辛苦了一夜的蛤蟆似乎耗儘了氣力,沒有多餘的能量蹦躂躲閃就一命嗚呼了。
軍中的銳士都有樣學樣,頂著厚重的眼袋,滿眼的血絲,打著哈欠,一邊翻著麥芒,一邊找蛤蟆尋仇。
“這是何物?”一名士兵剁掉蛤蟆之後,在蛤蟆腹中發現異物。
管理和一眾人群圍了上來鑒彆。
“這是花椒!”管理眼睛尖銳,思維敏捷:“楚丘豎子!竟然把花椒喂給蛤蟆。蛤蟆吃不住花椒辛辣,隻得徹夜嚎叫……好令人惡心的奸計!”
“臨陣作戰靠的是勇武、熱血。這公子卬好生奸猾,躲在城裡畏畏縮縮,卻拿醃臢的蛤蟆來作踐我等,卑鄙無恥至極!”一個長丘嫡係的貳廣之兵氣得揮劍在田間亂舞,卻被麥芒傷了手。
“可惡,可惡!”公子卬在長丘嫡係心中的形象變得猥瑣下流:“公子卬定是一個隻會潛身縮首於暗處,蠅營狗苟的無膽鼠輩。”他們相信,自己的軍隊隻要堂堂正正,公平一戰,定能將其斬落馬下。
原定於五月初四早晨的戰鬥毫無意外地被延遲。宋公的部下們一個個累的不行。待將蛤蟆斬儘殺絕之後,垂著腦殼回帳補覺,鼾聲大作,此起彼伏。
正午。楚丘城內炊煙嫋嫋,城外的商丘軍酣睡一場,精神略振,腹中咕咕作響。
“緣何到了飯點,仍未起釜造飯?”宋公禦麵有慍色。
管理回道:“君上,後方糧秣押運延誤時機,至今未到。”
軍中鼓噪,鬨事的士兵借著起床氣,敲著陶碗,大聲抗議。管理支招,令軍士在城外野人家中尋覓是否有餘糧,卻見家家戶戶的米缸比臉還乾淨。滿臉寫著失望。
管理心中騰起不詳的預感。果然未時日跌,運糧官方才姍姍來遲,押運的糧食,一粟未見。他滿臉土垢,悲戚地向宋公哀聲彙報:“君上,下官無能,糧秣為賊人儘焚!嗚嗚嗚。”
押運不利,致使軍中饑饉,戰機延誤,當斬。運糧官麵如死灰。
宋公驚道:“你怎麼敢胡言亂語?孤不是派了銳士護車?賊眾安能得手?”
運糧官為自己分辯道:“的確有銳士相從。隻是一路走來,俱是土坑。土坑之上,覆有枝木偽裝,一個不慎,輜車就落入其中。
我等抬車不能,搬請銳士幫忙。銳士解甲抬車之際,忽然馬蹄作響,一隊騎兵從官道左右、荊棘遮蔽視野之處驟然殺出,護車之士倉促之間,手尚未從抬車的動作中抽出,就命喪長矛之下。運糧之民夫,嚇得作鳥獸散。
可恨楚丘鼠輩,奸計迭出,設伏用詐。曆數商周千年,亦不見高門貴胄,下作至此,實在是沒有先例,防不勝防。
可憐大軍之糧秣,付之一炬,俱成灰燼。
君上,我雖有辱使命,然此事誠不該怪我,饒是叛賊太狡猾啊……嗚嗚嗚。”
管理悄然。春秋之戰,本是堂堂正正,不鼓不成列,不擊人半渡。自際先軫、曹劌時代起,戰爭就轉向兵不厭詐了。
他十分同情糧秣官的遭遇,為他開口求情道:“君上。這公子卬戰前自許正道中人,襄公嫡孫。但兵戈一起,儘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我等當麵鑼對麵鼓,尚且中了蛤蟆騷擾之計,又何罪於運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