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拂抑揚頓挫起來,聲聲悲戚:“不想上書之後,宋公不僅不親賢遠佞,裨補闕漏,反為薛檜張目,鄙人失官去職,身投囹圄,早晚淪為刑場之冤魂,刀下之不辜……幸而三公子起,國人叫,府庫焚,薛檜授首,我得脫獄,輾轉飄零,安身於楚丘小邑,頓首於主公門下,還報活命之恩。”
使者慨然道:“舉大義不為私利,憂百姓如憂父母,不為官奉而折腰,春風高義,請受一拜。”起身後又道:“此番入宋公之營,宋公未必沒有加害春風的可能。宋公如有此念,我必定儘力護得周全。”
“足下官位不顯,不得宋公親信,如何護人?”墨點道。
使者大聲保證道:“春風為我弟、為救人而來,若諫言不進,我便屍諫。春風活則我活,春風死則我死,諸位既得我言,我九死不辭。”
“足下放心,”戴拂道:“宋公不會殺我,我對此深信不疑。”
……
筵席結束後,戴拂臨行前又去了莊遙的居所。此時的莊遙因嗑藥過度,臥床不起,百節酸疼,鼻塞涕出,膈上大滿,溫溫欲吐。
戴拂喂以湯藥,莊遙虛弱地靠在床上。
戴拂道:“非要嗑藥。現在可知道後悔?”
莊遙咧開一個吃力的笑:“酒傷肝,人飲酒;辣傷腸,人食椒。人生在世,即時行樂而已,又有何憾?”
周任有言: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戴拂一勸不成,不再二辯。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免得壞了交情。戴拂心有惴惴地講述了公子卬今日的情形和即將奔赴宋公營地的任務。
“不知三公子之計,能否見效。”戴拂不無擔心地說道:“三公子近來愈發有婦人之念,聽不得人受苦。雖然他口中有一番道理,但拂擔心終有一起,這會成為三公子的軟肋。”
公子卬告訴戴拂,不殺水井的哨兵,是為了在宋公營寨內埋下不安定的因子;宋使哭訴他兄弟的際遇,公子卬就答應給宋公營內診治,說這是為了爭取人心。
可人心之說,終歸是虛無縹緲之物,古往今來,沙場爭衡多以兵戈之利,戴拂始終無法理解。雖然筵席上該配合公子卬的演出,戴拂一絲不苟地執行了,但他內心隱隱總是懷疑,公子卬是心懷不忍,所以放人一條生路。
“放心吧。宋公不會害你的。”莊遙道。
“我不是說這個,我豈是有畏生死之人?我是擔心三公子覆了襄公的老路。”
“仁者無敵。春風多慮了。”莊遙道:“我且問你,水與石,孰堅?”
戴拂回答:“自然是石。”
“既如此,何言滴水穿石?”
戴拂無言以對。
“夫戰勝之道,不獨一。以兵戈之利奪人性命,猶如以石之剛硬而鑿,此武勝也。不奪性命反奪其軍心,猶如以水之綿綿而化石,此德勝也。
宋公遣使者相侮,其中必定有謀,如果派人營中診治,宋公之虛實,豈不是一眼而知?
況且武勝為下,德勝為上。他日春風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