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厥捧著伴手禮邁過了趙家的門檻。
“表禮、水禮八色。”奴仆把韓厥的禮單遞送給提彌明,後者趕緊上前迎接。伴手禮中,衣料被稱作表禮;糕點、水果、酒食則被稱為水禮。
韓厥見到趙盾本人後,說了幾句吉祥貼耳的話,逗得趙盾眉開眼笑。
“今天客人多,賢之還請進入偏堂就坐。”賢之是韓厥的字。仆人把韓厥引入偏堂,趙朔上前熱情接待了他。二人早就很熟,攀談甚歡,進而手談起來。時間慢慢推移,偏堂漸漸來人觀棋,先克、臾駢……這些趙盾交心的部下和盟友都一一出現在了觀棋的行列。
趙盾請來的庖廚也開始忙活了起來。可奇怪的是,趙盾讓廚子在後院的空地上臨時搭建起爐灶,挪來廚具釜炊,外麵用帷幕那麼一圈,正堂的人壓根就看不出裡麵有師傅在燒菜。
而趙家原本的廚房裡麵,隻有零星的麵孔在忙活。
“太傅,憑什麼那個年輕人早早入內了,咱們還沒見到正主啊?我們好歹是一國卿士。”田雙牢騷滿腹,雙手抱著胸,下巴不滿地向上揚起。門童向公子卬告了一聲罪:“今日客人繁多,家主迎來送往,實在是無暇。”
門童叫人收了禮,唱一句“大雁一隻,玉帛五色,鹿皮一雙,公子請入內”,出來一個老仆便引公子卬到正堂等待。
還在觀棋的賓客聽到門外的唱禮,紛紛出門看,執黑棋的韓厥大驚,心神激蕩,手裡的棋子沒有拿穩,掉在棋盤上,弄亂了棋局。韓厥連連告罪,忙不迭恢複棋局。
“剛才的禮單是哪個送的?”賓客們逮著門童就問,門童背後指著公子卬,臾駢撫掌道:“果然是卓然風骨,一表人才,不愧是中軍將看中的人。”幾個曾經求娶趙氏淑女不成的弱冠少年則麵有嫉妒之色。
老仆人引公子卬七彎八拐,彆過朱閣,才是內室,趙盾的生母,叔隗已經在此久候,旁邊還有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嫗,此人乃是趙衰的妻子,晉文公的妹妹,喚作趙姬。
當初重耳流亡在翟國之時,翟人首領恰逢討伐赤狄廧咎如歸來,帶來了兩位年輕貌美的女子,不施粉黛,玉色天成。翟人以為重耳絕非凡品,有意交好,將二女賜給他日夜享用。重耳更喜歡年齒幼小的妹妹,季隗。季隗的姐姐,叔隗就賞賜給亦師亦臣的追隨者,趙衰。
顛沛流離十餘年,重耳回到晉國,成為晉主,他把自己的妹妹趙姬又嫁給了趙衰作妻,以示恩寵。
趙衰日日與新婦顛鸞倒鳳,誕下三個子嗣,趙同、趙括和趙嬰齊,早把叔隗拋之於腦後了,這個可憐的女人為趙衰誕下了長子趙盾,在翟國日夜翹首以盼。
趙姬才聽說了叔隗的存在,就與趙衰道:“我聽說你在翟國還有一房婦人,一絲血脈。可有此事?”
趙衰忙道:“你若不喜,我派人處理掉她們。”
趙姬的俏眼生出慍色:“天下女子,總有年長色衰的一天,最擔憂的,無過於皮膚鬆弛,青春不駐之後,為床第之人所厭棄。叔隗年輕時候一定很漂亮,現在你卻因為憐愛我而遺棄他們。如此喜新厭舊,她的今日,恐怕就是我的明天。”
說罷,趙姬鶯鶯地啼哭。趙衰登時麵色慘白,這個女人不僅僅是自己的妻子,還是國君的妹妹,若是哪天,妻子把自己今日的言語說與國君聽,自己的政治前途恐怕到此為止了。
“夫人。”趙衰麵上露出哀色:“我這就派人去接她們母子回國。”
趙盾母子跪倒在嫡母趙姬麵前的時候,趙姬親切地扶起了她們。一番考教,趙姬發現趙盾相當聰慧賢能。她找到趙衰,直言不諱:“趙盾是你的長子,又學識非凡,希望你立他為長子,立他的母親,叔隗作正室。我願意作小。”
於是趙盾才一躍成為趙家的嫡長子。
有這麼一層緣故在,趙家雖然是叔隗做主母,但大事都要請趙姬點頭。
趙姬見這公子卬,貼近了仔細端詳。每一個汗毛都恨不得瞅了明白。“好一個才俊。聞公子今日登門赴宴,不知備了何等禮物?”
“鹿皮、玉帛、大雁。”
趙姬滿意地點點頭:“公子少歇,老身命人知會犬子一聲。此刻犬子正在偏堂招待故舊。”
老仆去通報後,叔隗請公子卬吃盞:“公子青春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