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村裡的時候,已經快到黃昏的時辰了。
鄉裡卻還熱鬨著,好似沒到收活兒時一般。
村戶都還在檢查稻田水位,給衝垮的田坎河堤做填補。
曠野的流水聲已經大過了其餘一切聲響。
“那邊不是尤家的方向嘛,怎麼那麼多人。”
桃榆騎在馬上,進村以後四下觀察著農田莊稼的情況,村主道上能遠遠瞧見尤家,隻見那頭院子裡人頭攢動。
“要過去看一眼?”
“沒準兒爹也在那頭。”
霍戍沒說什麼,驅著馬過去。
“你這就是訛錢,休想從我這裡多得上一分一毫去。”
馬方才到院牆外頭,就聽見孫鳶娘尖銳又霸道的聲音。
“一畝地市價不過十二兩,你那地能產多少糧食心裡頭沒數麼,又不是什麼肥田寶地,給你十兩已經很是了不得了,還想要十三兩,做夢去吧!”
“這地我本就沒打主意要賣,孫娘子你瞧不起大可以不買,又嫌我這地不好,又追著要買,是何道理。”
蔡家夫郎叉著腰,說的話倒是在理,隻是語氣也不見得好。
“若不是修這宅子,誰稀罕得買你那地。不就是拿著尤家建宅子故意敲竹杠麼,一個村的人,未免吃相難看。”
蔡家夫郎原本還敬著尤家是讀書人家,尤淩霄是個舉人,他們這般尋常農戶人家惹不起。
尤家要十兩銀子買他們地心裡惱火卻也沒有破口大罵,儘量講著理,孫鳶娘倒是覺著他們家是軟柿子一般好捏。
蔡家夫郎也來了火氣:“你是吃相不難看,又想買地又舍不得花錢。怎麼著,仗著你家是個舉人,就想學著魚肉鄉裡不成?我今天要是讓上一步,來日你們尤家還不在村裡橫著走,想欺誰就欺誰了!”
兩廂罵著就要掐起來,幸得是看熱鬨的人前去拉開。
倒是不出桃榆所料,紀揚宗也在。
村裡這般攀扯不下吵架的時候,必有人會去把裡正請過來。
紀揚宗壓著眉頭,拉著一張臉:
“正是農忙的時候吵了一場還嫌不夠,又還吵二場。孫娘子,你家要建房舍是好事情,既得占上鄉親的地,那就兩廂各退一步,出個市價十二兩,蔡家也不要高價了。”
紀揚宗發話,蔡家人還是敬重著他,心頭不痛快,卻也憋著沒再說話。
倒是孫鳶娘卻不依:“裡正,十二兩可是市價,誰買地不繞價,真以這個價格來買的。我們尤家是有點薄產,可也經不住人貪得無厭的敲大一筆,敲小一筆的。”
桃榆和霍戍後來,也算是聽明白了兩廂爭吵的緣由。
孫鳶娘要買蔡家的地擴建房舍,可隻想出十兩一畝,蔡家本沒有賣地的打算,又聽尤家這出價,心頭直覺是欺人太甚,索性吊高了要價十三兩。
兩頭爭執不過就吵了起來。
紀揚宗從中勸和,孫鳶娘也不答應,全然是
沒有把紀揚宗放在眼裡一般。()
正當爭執不下時,不遠處傳來了馬車的聲音,桃榆偏頭,見著竟是尤淩霄的馬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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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著馬車窗的尤淩霄也看見了居於馬山的兩個人。
尤淩霄目光深落在了桃榆身上一下,馬車在院門口停了下來。
“娘,怎麼回事?”
尤淩霄看著家裡立了好些村戶,眉頭微凝。
孫鳶娘見著兒子回來,好似腰杆子更硬了些,連忙將事情同尤淩霄說了一遍。
“二郎,你瞧瞧咱們村的好鄉親。”
語氣之間一派輕蔑與教訓。
不料尤淩霄掃了院子裡的人一眼,眸色好像是有些嫌鬨得難看一般,卻道:“便聽紀伯父的便是,給他們十二兩一畝。”
不等孫鳶娘再嚷叫什麼,尤淩霄看了一眼院子外頭的方向,竟便自行進了屋裡去。
孫鳶娘一時吃了癟,但尤淩霄既都發了話,再是想鬨也鬨不動了。
她極其不耐道:“便是便宜你們蔡家。”
事情算是平息了下來,村戶慢慢自散了去。
紀揚宗從尤家出來臉色不多好看,尤家三翻四次的鬨,且還不聽他的勸和,儼然是不給他這個裡正麵子,他自是高興不起來。
出去看見桃榆和霍戍,瞧兩人好好的,他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回來了?”
“嗯。”
長輩再地下走,晚輩騎馬,多少有些不像話。
霍戍本欲抱著桃榆翻身下去,與紀揚宗一道走。
紀揚宗卻擺了擺手:“路麵濕,又還泥濘,就在馬上吧。”
霍戍未多言,自行下了馬,留桃榆在馬上,他牽著韁繩走。
“早時不是便前去勸和了,吵了這麼久?”
紀揚宗道:“後頭下雨散了,這雨停了出來看莊稼,又給拌起來了。”
桃榆道:“早先尤家都還夾著些尾巴做人,這朝那孫大娘子怎就又橫了起來,公然如此壓價鄉民。”
“讀書人注重名聲,她還真是破罐子破摔了不成。”
紀揚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自從尤二廢了手以後,家裡便招攬庇護了不少小商戶,當是斂了些財。許是怕人說失了讀書人的風骨,倒是很低著過了一陣。”
“隻是你們出去走商了不曉得,年初春耕時新任知府上任,州府衙門裡的官吏大換水了一場。”
這新知府說是個廣納賢才的官員,上任不久,已陸陸續續的招攬用了不少人,外頭一派知人善用的名聲。
紀揚宗私底下聽了一嘴那些被換下的官吏說,府衙班子裡能知府調動的吏員,多換做了知府自己的人,而那些原本的人總因各般考績不過而換下。
據聞隻要帶著有價值的東西前去拜見這位知府,受了知府的青睞,也便能混上些可見的好處。
紀揚宗不敢擅自言評,不知究竟確有其事,還是那些考績不過的官吏被換下後說的酸話。
隻
() 是直到紀揚宗前去州府衙門班子辦事的時候,碰見了尤淩霄,知府待其禮遇有加,紀揚宗方才信了那些傳言。
尤淩霄這般“懷才不遇”的讀書人,既得新任知府的秉性,自是鉚足了勁兒投其所好。
“也不曉得他就是使了何種手段,總之知府是將他納入了門中,說天妒英才,讓他殘了右手,可他意誌堅韌,習得左手做字,是難得之才雲雲......聽聞還要讓他做檢校。”
檢校雖不入流,但至少也是在州府衙門中做事,同州這般州府,少不得多少好處。
“孫鳶娘見他兒子又得了臉,自是又能抖起來了。尤家幾房叔伯也是明裡暗裡的想要再重修舊好,隻是孫鳶娘是鐵了心,幾個月裡沒少又罵架。罵得實在毫無遮掩,尤家幾房人實在沒臉麵再過去了。”
要不然今天也還在幫著孫鳶娘,尤家幾房的嘴臉也當真是各有各的難看法。
桃榆也是意外,不想尤淩霄還能有此機緣。
“他既是討得了知府的歡喜,手底下又有商戶供奉,作何不去城裡置辦家業宅子,還留在村裡擴建房舍?”
“誰曉得他打的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