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霍戍再次收到官府的消息,那邊願意以正常良民繳納賦稅的數目讓林村和草場落戶。
頭一年需繳納五成糧食,後續若無朝廷律令變故都是按照四成收納。
霍戍對官府突然改變了態度不免感到詫異。
官府原本想要利用武力壓製拿下他們的村落,奈何無功而返,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了動靜。
不過今南邊戰事出現了轉圜,彼時大軍班師回朝必論功行賞,渝昌縣城官府想把他們招安,彼時倒也能蹭得上救濟難民,撫慰民心的功勞。
可細想卻又說不通,若要做這層麵子功夫,光是以良民作為收攬,也不見照拂,怎麼能夠顯得官府對難免的照料與安撫,且今年依然還要五成的糧食。
霍戍心中察覺不對勁,於是親自去打探了一番。
雖有心壓著消息,城裡沒什麼明麵上的訊息,不過有錢卻使鬼推磨,霍戍賄賂了衙門裡的一個典史,有心便沒有不能的。
一探才得知,原則是朝廷南送支援的軍糧進渝昌境內時竟叫匪徒給劫了去!軍糧何等要緊,同州戰事不易出現轉折,這關頭上軍糧出了問題,地方官員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現在渝昌知府都已經急死了,尚且不敢回稟朝廷,一邊在追查糧食的去向,一邊讓所有縣城把糧食重新給湊出來。
隻不過八九月份還正是秋收的時候,彆說還沒到往年繳納糧稅的時候,許多農戶連糧食都還沒曬乾拾騰出來,糧食可沒那麼好湊。
他們這靠近東南的邊陲縣城人口本就不多,州府那邊催要的糧食又多,縣城估摸是湊不出來,於是想把難民村招安。
這邊普通村落人口也不過幾十人,人丁遠不能和同州的村落比,林村和草場兩百來號的人,已然是大村落了。
即便官府並不知曉確切人數,但到底是能增收的,為此放下了身段給出消息招安。
霍戍可懶得理會官府,不過一群欺軟怕硬的,現在他們怕著難民不敢輕易動手,再者丟了軍糧火燒眉毛也沒得功夫對付他們。
渝昌匪徒也就東部猖獗,南部並沒有什麼匪徒了,東部也就瓦陽寨有勢力能去搶軍糧,尋常匪徒就是凶惡,卻也知道軍糧的份量,沒大膽到敢去以卵擊石。
這裡頭可見便大有文章。
霍戍與蔣裕後說談了一番,估摸出是京中出了亂子。
八成是朝中有人動了手,六皇子打了勝仗炙手可熱,京中的那幾個又怎麼會坐等六皇子穩贏。
軍糧等不得,這送信進京,又還整頓派糧,再是快馬加鞭一來一去也少不得月餘。
隻怕南邊大軍已經等得火燒眉毛了。
霍戍沒多做耽擱,立即分派了人手,一行人前去暗查軍糧去了哪裡。
既在渝昌丟失,那定在渝昌,且很大可能就在東部。
都已經把罪名蓋在了山匪身上,軍糧在彆地丟失的就漏洞百出了,且東部蠻荒遼闊,極
便於藏匿。
且糧草說什麼都是好東西(),不會被輕易銷毀。
他則親自帶人準備糧食?()?[(),雖他們手頭上有屯糧,可幾百石的糧食怎麼會夠大軍用,還得要采買才行。
霍戍首先去了周邊的村子。
倒是不枉霍戍驅逐匪徒,又解救了不少受匪徒壓迫的難民,得知他們要買糧食,村裡的人都十分的熱情。
儘數的拿出了自己的糧食,留下要繳納給官府的,儘可能多的都拿給了霍戍。
村中人又聯係彆村親眷,霍戍在村落裡便快速的收買到了五百多石糧食。
另外他又偽裝做糧商,用了高於市場價幾文的價格在縣城收糧。
城中再次收攬到糧食。
林林總總,霍戍用最快的時間湊了將近一千石糧食出來。
這些糧食不夠大軍安然打完仗,但也夠緩上些時間了。
到時候渝昌府是追查到糧食,又或是補齊糧食,亦或是朝廷重新下派糧食,總也爭取了更多的時間,當足夠前去支援。
“霍哥,信,有信!”
霍戍看著一批批運回來的糧食,去瓦陽寨那邊又調了十來個人過來幫忙。
葛亮今天去了縣城裡,回來的路上撞見了段赤專門傳送信件的人,順道便給取了回來。
霍戍當即便扯開了信件。
他一目十行,看完以後把信給葛亮:“軍糧未有如期抵達,他們知道出事了。”
段赤緊急傳信,希望霍戍能夠幫忙籌集點糧食應急,施以援手。
不僅如此,此次不光是段赤送了信,竟然還多了一塊玉佩。
桃榆湊上前看了一眼,見著上頭落了一個周字。
他心裡咯噔一下,當今王室正是周姓。
信裡雖然隻字未提六皇子,可見信物也便什麼都不必多說了。
這次是連六皇子都給出了信物,可見南邊大軍之危急。
葛亮看完信卻是一笑:“還是霍哥有先見,提前已經準備了糧草。”
霍戍未以此事再多言,隻同葛亮道:“你去盯著糧草,到齊以後立即封裝。”
葛亮正色:“好!我這就去!”
桃榆看著走遠的葛亮,他疏忽抬手拉住了霍戍垂在身側的手。
霍戍垂眸,眉心微緊。
“去吧。”
桃榆嘴角揚起了些弧度,麵容柔和:“這關頭上押送糧草送到南邊並非易事,即便手頭上的人已經能獨當一麵,可這是非常時刻,若沒有你親自上陣,他們定然也沒著落。”
“況且連六皇子都遞了信物,那總歸是天潢貴胄,低折身段請求襄助。縱使不為這些,就當是為著同州收複平定同州吧。”
“小桃核兒還沒有見過家鄉呢。”
霍戍一把將桃榆扣進了懷裡,他總是諒解,怕他為難開不得口,反倒是出言相勸。
大抵這便是這些年兩人之間的默契。
他將下巴抵在桃榆的脖
() 頸上,一言未發,卻又勝過說了千言萬語。
大院兒裡的一家子看見兩人在院中如此,縱然不問也曉得了霍戍的決定。
家裡人心中各不是滋味,日子才算是好過些,這又要去冒險,如何能不擔心。
紀揚宗抱著正在東張西望的小桃核兒微微歎了口氣:“這孩子尚還不足歲。”
黃引生給小桃核兒整了整被他抓偏亂的口水墊,道:“他爹並非庸人,能者多勞,這般世道總是需要這樣的人抗在前頭。”
“罷了,年輕人有他的決斷,隻盼著彆出什麼事。”
紀揚宗安撫的拍了拍黃蔓菁的手。
夜裡,桃榆哭了一場。
他也分不清是擔心舍不得霍戍,還是他做得太過了自己受不了才如此。
夏夜風清,一次又一次。
霍戍似乎也並不想節製,他握著懷中人的腰,讓那期期艾艾的可憐哭聲破碎得不能完整連續。
他的精力足夠於讓桃榆在結束以前沉沉昏睡去,不過到底不舍如此,在他昏睡以前停了下來。
“我一定儘快回來。”
桃榆疲累的睜不開眼,在全然昏睡過去之前還算清楚明晰的聽見霍戍在他耳邊這麼說了一句。
他是想再與霍戍多說幾句的,隻是不知自己想與他說的話究竟是說了出來還是說在了自己的睡夢之中。
為此不知霍戍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他走前還抱了小桃核兒好些時候。
九月天亮的尚早,而糧隊卻是在天亮前出發的。
此行派了草場上絕大部分的馬匹牲口,又有六十餘人護送押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