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慟哭之際,很多人抽出腰間的匕首,劃破自己的額頭或臉頰,淚血合流。
一個個麵目流血的捶胸頓足,猶如鬼哭狼嚎。
這本是突厥和匈奴的剺麵習俗,用在葬禮和盟誓上。不但用刀割麵,甚至還有割鼻割耳、斷指斷腕。
契丹和女真也沾染剺麵風俗。但在如今的女真諸部,剺麵和殉葬一樣,都是貴族才有的儀式。
寧采薇看著滿堂慟哭的建州貴族,不禁毛骨悚然。
她想用蹩腳的女真語溝通。但她很清楚,這種氣氛之下,她的溝通根本沒有意義。
除了她這個殉葬者,還有兩個陪葬者。
兩個陪葬者,一個是她的朋友嘎洛,一個是女真少年蘭察。
兩個陪葬者被綁在堂子外,甚至沒有資格進入祭堂。
沒錯,殉葬者和陪葬者,不是一回事。
殉葬者是妻子、親人、朋友、愛犬愛馬。身份和死者相比比較平等。
陪葬者則是奴隸、俘虜。身份卑賤。
寧采薇作為德世庫的殉葬者,和德世庫的愛犬地位一樣,還真是“榮耀”。
所以寶實這個老東西一見到她,就十分動情的說道:
“孩子,你是多麼榮耀啊。你要跟著德世庫哥哥一起享福了。”
寧采薇三天前被抓到時,一個叫康嘉的女真貴族就說,她是極好的殉葬人。
正因為如此,這三日她沒有受到虐待。
“大哥啊!”寶實指著寧采薇,“弟弟為你找了一個漢家的小格格,生的就像是玉雕的!雪捏的!是個畫一樣的人呐。”
“就讓她陪大哥去長白神山,千古相隨吧!”
寶實邊說,邊用匕首割破臉頰,鮮血滴落到華麗的綢子上。
“阿瑪。”他的兒子指著寧采薇,說道:
“殉葬者是兒子找回來的。兒子見她雖然年幼,但額頭圓潤,靈氣十足,就知道她會受到神靈的喜愛。”
“所以,兒子有個請求,希望阿瑪允許。”
他就是寶實的長子,康嘉。
之前率領騎兵抓走寧采薇的人,就是他。
“你說吧。”寶實說道,“當著你大伯的靈柩,隻要不出格,我都答應你的請求。”
“謝阿瑪。”康嘉神色微喜,“殉葬之後,兒子想用她的額骨珠當靈佩。”
女真某種古老風俗,殉葬者因為受到神靈賜福,所以額骨非常吉祥,帶有靈性。
用殉葬者額骨磨成一顆骨珠,鑲嵌在自己的額頭上,是很難得的靈佩,比盤了百年的野豬牙更有靈性。
東邊靠海的很多女真酋長,都喜歡鑲嵌殉葬者的額骨珠。
“我答應你了。”寶實沒有拒絕長子的要求,“好吧,讓她升天之後,她的額骨就歸你了。”
“記著,不要毀壞她的屍身。”
“嗻!”康嘉點頭。
寧采薇已經能勉強聽懂他們的話,聞言更是如墜深淵。
他們不但要殺掉自己給死者殉葬,還要用自己的額骨,磨成骨珠!
這些貴族穿著女真窮人一輩子也穿不起的漢家綢緞,卻還沒有底層女真人文明。
華麗的綢緞,也無法包裹他們的野蠻和殘忍!
她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正要開口談判,忽然有人喊道:
“薩滿大師來了!”
話未落音。
一個身穿綴滿銅鏡的薩滿神服,頭戴高高的鹿角鷹帽,腰掛西沙鈴,手持馬叉的高大男子,昂然進入堂子。
赫圖阿拉城的大薩滿!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被稱為“神侍者”的小薩滿,也就是他弟子。
兩個“神侍者”一男一女,捧著尼瑪琴、神鏡、通肯鼓、卡拉器、蛤蟆神刀、紅羽箭等法器。
“薩滿大師到了!”眾人一起停止哭泣,站了起來。
接著,莊嚴肅穆的薩滿儀式就開始了。
小薩滿手持綴滿銅錢的弓箭,向西方射出紅羽箭,連射三箭。
表示逝者的魂魄,飛向西方的神居天。
薩滿大師手持象征蟒蛇舌頭的馬叉,一邊跳躍一邊用馬叉模仿蟒舌,舔著靈堂中的各處,聲調幽秘的唱著《送魂歌》。
“撮哈占爺啊騎著赤兔天馬,祥雲之上是佛朵媽媽…
…神鷹盤旋三天九界,我的魂魄去了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