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看似盛世繁華,天下太平,可哪裡沒有走投無路、控告無門的升鬥小民?
唉。
真所謂‘君劣於上,吏禍於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
對於當今皇帝,戚繼光從當初的無限憧憬、滿懷希冀,到如今的失望透頂,他隻用了五年。
當今天子,天分不如世廟,寬厚不如穆廟。刻薄、猜疑、吝嗇猶過之也。
張公去後,滿朝朱紫大臣,多是得過且過、明哲保身之輩,儘為私心自用、黨同伐異之徒。
誰再敢實心用事?誰又能公忠體國?
就是首輔申時行,也隻會和稀泥當好人,左右逢源、見風使帆。
天下雖大,已無江陵相公啊。
戚繼光收回思緒,歎息一聲,對朱寅說道:
“那你也著實可憐,小小年紀從遼東流落到此,戶籍也沒有了,路引也沒有,就是住店打尖,那也沒人接待。”
“沒有路引,你都進不了登州城。”
朱寅立刻可憐巴巴的說道:“那該如何是好?晚輩也是大明子民,為何在大明就寸步難行?”
按照《明會典》,外地客人住店,沒有路引不予接待。甚至,還會被報官抓起來。
要麼法辦,要麼遣送。
從周朝的節,到宋朝的過所,再到明朝的路引…數千年下來一脈相承。
一直就是這樣。
戚報國則是笑道:“如今隻要有錢,什麼做不得?國朝還不許私自出海呢,你看這登州港,一天有多少海船?”
“雖說的確要路引,可隻要找對了衙門拜對了人,沒有辦不了的事情。就連假路引,也有人替你辦哩。”
“不過雖說如此,卻要先進得了城。不然,錢也沒處花。”
戚繼光道:“你們跟老夫進城吧。有老夫在,倒是不會刻意查你們的路引。”
“隻是進城之後,你們就按照吾兒所言,去蓬萊縣衙戶房打點,數日之內就能辦下來了。”
寧采薇聞言暗自搖頭。
她也不喜歡用路引限製國民自由出行。可是管理如此嚴格的製度,如今也形同虛設。
竟是隻要有錢,衙門官吏就隨便辦理。
坊間還有造假的。
由此可見,晚明的吏治危機,嚴重到了什麼地步。
再這麼下去,整個體製就會失去執行力,導致組織癱瘓。
到最後,一切中樞下達的命令,都無法傳導到基層。
卻聽朱寅謝道:“多謝老爹指點,晚輩朱寅,敢問老爹貴姓?”
戚繼光一邊走一邊道:“戚。”
“原來是戚老爹。”朱寅主動上前扶著戚繼光,十分乖巧懂事,“戚老爹,晚輩要辦路引,也不是當日就能辦下,也就難以住進客棧。”
“戚老爹可有空閒的房舍?晚輩願意高價租住…”
他一說高價租住,戚報國立刻搶先說道:
“有!俺家祖居可是大的很呐,如今空空蕩蕩,正好租給你們。”
“不過…”
他臉色期待,“俺家都是好屋子,價格卻是不便宜…”
戚繼光哪裡不知道兒子的心思?
兒子是想收一筆租金,好給自己尋醫抓藥,再買點柴米油鹽。
戚繼光不禁有點老臉發燒,可他知道家中窘況,也就沒有反駁兒子的話,算是默許了。
朱寅拍手笑道:“哎呀,那敢情好!價格貴何妨?隻要住著舒心即可!最好是精舍!”
戚報國很是高興,眉梢眼角都是笑容。
“敢情好!那就這麼定了。住在俺家包好!又清淨又寬敞!價格嘛…哪能多要你的?放心!”
朱寅不禁莞兒。戚少保居然成了自己的房東!
寧采薇微微一笑,她哪裡不知道,朱寅這是變著法子給戚繼光多送錢?
當下幾人從丹崖山往上,沿著海牆往西走了一箭之地,就是著名的蓬萊水城了。
果然,朱寅一仰頭,就看見了後世大名鼎鼎的蓬萊閣,坐落在海邊的丹崖山頂。
蓬萊閣下,就是蓬萊水城了。
登州城三麵環山,一麵臨海,分為大城和水城。兩城南北相連,海陸配合,組成一個嚴密的防禦體係。
當年修建水城,駐紮水師,除了防備倭寇,也為了防備高麗海盜。
朱寅知道,曆史上的吳橋兵變,孔有德叛明攻打登州,就是從水城南邊陸地上的振揚門攻入,占領水城,奪取了水城小海的戰船。
孔有德就是帶著登州的戰船和紅衣大炮,投降了皇太極。
水城主要是軍港,戚繼光當然不會住在那裡。
戚家在大城。
越過水城之後,很快就看到了一座軍城般的雄偉城池。
這是朱寅等來到明朝之後,遇見的第一座中原城池。
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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