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盛春。
青翠竹林,溪水河畔,一座村莊依偎在側,盤踞於此。
驕陽撒下燁燁輝光,映照在種滿禾苗的梯田間,浮光躍金。
點綴嫩綠的梯田間,肩負扁擔,挑著雙桶的農家漢子,赤腳踩在田埂之上,緩步前行,已然背生細汗。
其後跟著一群半大的孩童,嬉戲打鬨,或叼或握著摘來的狗尾草,催促哄笑,推著漢子倉促邁進。
一陣踉蹌,雙桶內水湧激蕩,咣當作響。
倏然,腳下一滑,漢子猛地栽進稻田,浸了一身,麵目渾濁,好似個泥人。
見闖了禍,孩童們哇的一聲,順著田埂倉惶逃竄。
漢子怒目圓睜,口中咒罵,起身撮了兩把濁泥,將被自己倒下時禍及的秧苗,逐一小心翼翼地扶正,這才掄起扁擔去追。
卻說這處梯田山勢陡峭,路徑不多,回望追來的漢子,見退路被堵,孩童們一時慌不擇路,沿著田埂向上飛奔。
直至瞧見,山巔一座由綠竹與鬆木搭建的高腳樓,突兀地屹立在此,與四周蒼翠的山林儼然融如一體,林梢的樹蔭遮蔽下,儘顯孤寂。
如此,這才匆忙止住身形,哆哆嗦嗦,仿佛瀕臨凶獸巢穴,躑躅不前。
高腳樓中住著何人,即便不知事的孩童,卻也懂得趨利避害。
至於穿田而過……
望著一家口糧吃食,沒人願意糟踐禾苗。
“快回來!”
進退兩難之際,身後追來的漢子,伏低身子,輕聲喚道。
眾童聞言,如蒙大赦,沿著漢子讓出的田埂,用勝過方才的速度,疾馳飛奔。
期間,漢子全程心有餘悸,蹲著身子,向高腳樓中持續窺探,直至孩童們安然遠去,緩緩起身,抄起扁擔快步離去。
樓內,竹製矮腳桌上,端放著三碟家常菜。
熏肉就著時令春筍的小炒,油潤鮮香;表麵點綴薑絲、碎蒜的清蒸江魚,秀色可餐;小碟盛放的嫣紅色泡蘿卜,酸甜開胃。
餐桌兩側,兩位樣貌有七、八分相像的青年,端著飯碗,邊吃邊聊。
其中,一位身形消瘦,雙眼細長,目光炯炯,小腿綁有綁腿的青年,顯得格外乾練,腰間中央鑲著赤紅色鐵片,刻著個大大的‘二’字。
吃得慢條斯理,閒聽著對座那人講述。
“痛毆同窗,當眾勒索,說來這方媛也是個能人!”江鶴眨眨眼,夾起一塊泡蘿卜,咬上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腔內橫流,味蕾暴開。
“可不是嘛!”江牙說道,“哥啊!你是不知道,寨子裡都傳這方媛如何凶狠,拳腳功夫了得!
每人一塊元石,每周就能進項五十多,一個月兩百多塊,嘖嘖,不過是個學員,卻比我賺得還多!”
江牙嗦著魚肉,目光飄忽,眼中滿是羨慕。
“你要有他的拳腳功夫,不妨也去打劫試試!”
江鶴一口吞下泡蘿卜,口中嗤嗤作響,戳破對方的臆想。
江牙訕笑一聲,連稱不敢,又道,“不過,今天我離寨下山前,聽說昨晚這方媛在學堂殺了漠脈的一個奴仆,場麵相當駭人,他才是十五歲的學員呀!怕是之後少不了被找麻煩!”
“一介凡人而已,漠氏犯不著!”
江鶴又夾起一塊嫩筍喂進嘴,信誓旦旦,眼眸眺向窗外,若有所思。
如鷹隼大小,身披七色麗羽的彩雀鸚鵡,在窗外成群結隊,組成箭矢陣型,翱翔飛過,尾部修長的羽毛,淩空飄蕩。
“哥,特意買的青竹酒,嘗嘗!”
江牙起手揭開酒壇泥封,醇香的酒氣撲鼻而來,霎時間縈繞整座屋內,揮之不去。
兄弟二人如此就著美酒,吃菜閒談。
從寨子裡的大小事務,到江牙商鋪的生意進項,再及某些無厘頭的八卦。
江鶴全都洗耳傾聽,不時為其夾菜,笑意盈盈,以示親近。
觥籌交錯間,日漸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