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晚風漸起,吹動樹梢沙沙作響,枝條搖曳,卻吹不動少年浸血的衣衫,眉宇不變。
凝望身前跪拜在地,渾身泥濘的老徐,江鶴心情複雜。
某種程度上來講,老徐幾乎是他穿越此界至今,接觸最多的人了!
連他那個名義上的弟弟江牙,都不如對方與自己相處的久。
不論風吹雨打、天寒地凍、夏日酷暑,自己在高腳樓內從未少過一頓吃食,菜湯亦從未涼過,可稱得上一句勞苦功高。
或許這其中有刻意討好自己,意圖借求權勢,狐假虎威,卻不能否認對方所做出的付出。
他並非是一個單純看結果,而枉顧其過程中的付出的人。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結果,能體現一個人的能力,做與不做與好好做,能說明一個人的態度。
但就是這麼一個任勞任怨、不辭辛勞的人,第一次正式向他提出請求,按理說江鶴應當答應。
這源於前世人情社會熏陶。
彆人為你做了那麼多,你答案彆人一個請求,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但恰恰就是這個請求,令江鶴陷入沉思。
在凡人眼中,村落隨時會被狼群衝擊,極度不安全,能進到山寨絕對是上佳之選。
可惜,即便這場三年一度的狼潮日趨臨近,整個青茅山,除了方源和知曉原著的他以外,沒人會料想到接下來的狼潮將會多麼的慘烈。
那怕是有蠱師把守的古月山寨,也難逃被攻破的命運。
因此,進了山寨不能算作徹底的安全,頂多就是安全一陣。
即便不被闖入山寨的電狼叼走,之後也勢必會成為填堵防線,為家族爭取時間的棄子,最終都將化作千裡冰川中的一部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凡人嘛,就像林間的雜草一樣,隻需大樹們賜予少許陽光,遺留出幾滴雨水,便足已令它們感恩戴德,舍命瘋長。
隨便割掉一茬,等到了春天,就又會從土裡重新長出來,永遠不用愁!
這種有悖於於前世人人平等的世界觀,才是蠱界的普世價值論。
江鶴自己不是聖母,不至於同情心泛濫,也沒有那麼正直。
在危難麵前,他同樣會與大多數人一樣,首先考慮自己的利益與安全。
若有餘力,不妨撈兩個對己有益、相熟的人。
拯救世界,播撒愛與和平的事情,還是交給彆人去辦吧!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那是謬讚和抬舉他了,就前世公司職場上,照樣在人背後捅過刀子。
但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那些真正作奸犯科的事,前世他從未逾越過,卻也曾給需要幫助的人搭一把手。
前世浸泡在社會的染缸裡,逐漸洗去他原本的顏色,與世俗相融,泯然眾人矣。
白不白,黑不黑,終得一身灰……
“……大人。”
老徐乾澀唇間翕動,哆哆嗦嗦地吐出兩個字,渾濁的眼眸早已濕潤,灑進徐徐月光的瞳窗,昂揚仰望身前被陰暗籠罩,看不清五官麵容的人影。
“唉!”
半響,隨著一聲重重的歎息,江鶴心念一動,從空竅中喚出花苞蠱。
水晶質地,晶瑩剔透的花骨朵兒,在暗沉暮色下,閃著淡藍色的光澤,照亮一隅。
在老徐癡癡的目光中,一束帶著耀斑的光團從花骨朵兒間飛出,在半空留下耀眼的痕跡,最終落入江鶴手中,柔光散去,顯露出原型。
有限的光亮下,老徐從大致輪廓隱約判斷出——那是一雙鞋!
一雙嶄新的布鞋!
欣喜不已的老徐雙手接過布鞋,喜極而泣。
他瞬間回想起江鶴大人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賞賜自己布鞋時的場景。
一如這般無二。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你走吧!”
仿佛催動了某隻蠱蟲,江鶴一句話瞬間令方才還止不住磕頭的老徐,立刻呆滯在地,剛剛抬首的身軀當場定住。
“江,江鶴大人……”
老徐好似被人抓住咽喉,聲音嘶啞,一臉不可置信。
為什麼?
難道不是收留我了嗎?
怎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