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帶著婦女們送上來的食物,竟然比伊南想象的要精致很多。
食物都盛放在表麵打磨得非常光滑的木盤上,深褐色的木質紋理將淺色和綠色的食物襯托得十分漂亮。
木盤上盛著的是死麵做成的烙餅,看起來是在燒熱的石板上麵烙成的,表麵微黃,偶爾有圓圓的焦斑。
烙餅表麵還撒著翠綠色的香草,伊南湊上去聞了聞,發現那竟是蒜苗。
伊南觀察這一份擺盤十分“複古”的烙餅的時候,歡和丹,所有的婦人與孩子們,都滿懷期待地看著伊南,又似乎生怕她覺得這食物不夠好,怠慢了“女神”。
誰知伊南撕下一小塊烙餅送入口中之後,驚訝地睜著她那一對杏眼,抬起頭望著歡,問:“你們竟然有鹽?”
是的,在這一小塊烙餅裡,她不僅嘗出了小麥淳樸的麥香,激烈的蒜苗氣味,她還嘗到了熟悉的鹹味。
可是,這裡明明不靠海啊?大河中下遊,海水再倒灌也不可能到得了這裡。部落的人從哪裡弄到的鹽?
歡和女人們卻都露出了“不愧是女神”的表情——竟然知道“鹽”這種調味神器。
丹看見伊南驚異的眼神,主動為伊南解惑:“我們就跟著野羊、野驢它們,見到它們不吃草,隻舔石頭的時候就去那石頭挖回來,磨碎加在餅裡、肉裡,可好吃啦!”
原來如此——伊南險些伸手拍自己的額頭。
她光惦記著海鹽,竟把岩鹽給忘了。
上古時期地殼變動劇烈,海洋變為陸地,或是鹽水湖泊乾涸,鹽類物質沉積,就形成地下鹽礦,或者是岩鹽。
野生動物和人一樣需要鹽份,跟著山羊去找鹽,是個輕鬆又省事的辦法。
伊南心生感慨:就算是遠古時代,原始社會的人們也充滿了生活智慧。這裡的人或許會被後世認為蒙昧、未開化,但是人類的生物學進化早已經完成,這時的人類和現代人類在生理上和智力上並沒有顯著差彆。
正想著,肉食也被木盤托著,盛了上來。一隻野生山羊的羊腿被烤到表麵金黃酥脆、外焦裡嫩。
伊南嘗了一點,竟發現這羊肉沒有絲毫腥膻氣味。
她原本以為許是這個時代的野生山羊就是這樣。誰知再嘗嘗,她那被提升了的味覺好歹嘗出了野洋蔥帶來的鮮甜味,以及蒜頭的香味。一問歡,果然,部落的婦女會采集野蔥野蒜,還有一些其它香草,在烹飪時使用。
說實話,後世風靡的燒烤,也與這個沒差多少。
看見伊南的表情,歡似乎十分欣慰。不過她不知又想起了什麼,歎了一口氣,說:“也就這兩年日子好些……您要是早幾年來這兒,大夥兒都還吃不飽。”
伊南一怔:雖然這是個從事種植活動的部落,但長期看來食物供應並不算穩定。
此外,飯桌上雖然豐盛,原始部落裡,各種不便之處依舊隨處可見。
且先不說村落裡的房舍低矮簡陋,衛生狀況實在堪憂,很快伊南就意識到整個部落都幾乎不會使用盛水的器皿。有誰口渴了想要喝水,就去村落後頭的小溪去掬一抔水喝,或者揪一枚葉片一卷,就是一個簡易的小杯子。
竟然沒有東西能盛水的嗎?
“丹,把那個拿過來給我看看。”伊南指指桌麵上一隻看上去像是陶瓷的盛器。
丹“唉”了一聲,把東西拿到伊南麵前,小心翼翼地說:“這個……部落裡總共隻有幾件。”
伊南曾經無數次在考古發掘現場看過這樣的素陶器,但在這種場合下還是第一次。她將這枚陶杯輕輕托在手裡,就著篝火的火光仔細端詳——
幾乎可以確認,這是一枚陶瓷素燒坯,看起來像是用手捏成,胎壁上好像還留著指紋。
但是素陶器依舊不是優良的盛器——它隻能用來存放乾燥的物體,比如眼下這陶杯裡放著幾枚曬乾的椰棗——但是篝火的溫度不夠高,燒出來的素陶表麵沒有釉質,相反它充滿了孔洞,極易吸水。
如果用這個陶杯盛水,效果可能還比不上用樹葉做成的簡易小杯子。
可能是部落裡有人覺得好玩,就把粘土捏成了杯子的形狀。在那之後,可能捏杯子的人都把這茬兒給忘了,但這杯子卻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篝火堆裡,就此燒成了素陶坯。
但因為篝火堆的溫度不夠,無法將素陶坯最終燒製成為陶瓷。
科技樹上,“製陶”這一項,可還沒有完全點亮。
伊南暗暗想:發展文明這件事,光靠運氣好是不夠的——得運氣非常好才行。
整個部落的進食是同時進行的。丹和幾個同齡的孩子雙手捧著從羊腿上撕下的羊肉,吃得滿嘴流油。歡趕緊攔住他們不讓多吃了,說是吃多了容易鬨肚子。
可見,這樣的小燒烤,部落裡也不是頓頓都有的。
幾個年紀很大,行動不便的老人這時慢慢地從居住地走出來,坐在空地一側整齊排放著的樹乾上,和整個部落一起吃東西。
伊南留心觀察歡會安排他們吃什麼:原始部落裡的人牙齒磨損得比較快,年長的人很難和其他成員一樣吃同樣的東西。
果然,被磨碎的鷹嘴豆泥和豌豆泥被端了出來,羊腿肉則被撕成了一小條一小條的,盛在厚實的葉片上遞到老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