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巴比倫兩個月以後, 玻璃店鋪的聲望達到了頂峰。
就在這時,伊南等到了她想要的結果——
這天一名身著黑袍的王室禮官帶著十幾名衛士過來伊南的店鋪裡,目的是來“交接權屬”。
“烏魯克的伊絲塔小姐, 令姐向王投訴你越過她繼承父母的遺產。現在王的禮官已經將所有文件審核完畢。”
“現在, 正式通知你, 在烏魯克的耶爾塔老爺與埃利都的薛西斯夫人過世之時,你與令姐都是未嫁女。”
“依照年長者繼承財產的原則, 令姐理應繼承烏魯克的耶爾塔老爺與埃利都的薛西斯夫人的所有財產。”
“由於你並未報喪, 導致令姐對此並不知情, 因此未能及時前往烏魯克繼承。”
“你這項行為相當令人不齒, 但念在你年幼初犯,不予追究。現將你名下所有財產,包括巴比倫城內和烏魯克城郊的房產;巴比倫城外和烏魯克城郊的田莊, 全部轉至令姐名下, 今日生效。”
伊南還沒有說話, 管家波安先開了腔:“禮官大人,這有沒有搞錯啊?”
“大小姐是十年前嫁到巴比倫來的,姑爺名叫古伽蘭那, 也是王宮的侍從……當年大小姐嫁來王城, 是波安親自陪伴送的嫁,有嫁妝與婚書為證。”
“之前老爺與夫人過世,喪信也是老奴派人來巴比倫報訊的。伊絲塔小姐順理成章地繼承老爺與夫人留下的財產,繼承文書都送到了巴比倫來備案過的——當時沒有人有半點異議,怎麼到了今日, 就全反過來了呢?”
波安一急, 搶白了禮官兩句, 那名王室禮官大約覺得臉上掛不住, 漲紅了臉反問:“你說的,有嫁妝與婚書為證,這些文書都在哪裡?”
波安頓時卡殼,喃喃地道:“這些都是留在大小姐手裡的呀!”
巴比倫王國的國人結婚,都是要有“婚書”——這婚書其實就相當於是一紙契約。契約上約定了哪家與哪家,相互商議決定結親:女方攜帶嫁妝多少、陪嫁的阿姆圖幾人……全都會記載在婚書,或者是嫁妝文書上。
畢竟將來到了子女繼承財產時,隻有女方的親生子女,才有資格繼承女方的財產。
雙方家長為了避免將來出現紛爭,早早地就會在“結婚契約”上把這事兒說明白。
像艾裡伽爾小姐嫁給一個穆什欽努,等同於出現階層變遷,婚書更是必不可少,而且必須到官府備案留檔——
一想到這裡,波安頓時大聲說:“對啊,大小姐的婚書,是在官方備過案的,是你們這些官員都看過的——你們怎麼可能不認?你們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大膽!”王家禮官睜圓了眼,“你竟敢藐視王的權威,王的衛士,還不將這個口出狂言的瓦爾杜拖下去,痛打一頓?”
頓時有兩個如狼似虎的衛士衝著波安就過來——可是他們哪裡是伊南的對手。
還沒等觸碰到波安,伊南已經一手一個,把人全都扔到了一邊去;這兩個衛士還沒鬨清是怎麼回事,他們已經身體懸空,然後就是脊背著地,兩人齊齊地“唉喲”一聲。
“禮官大人,您跟一個瓦爾杜一般見識做什麼?”
伊南嘻嘻笑著望著禮官。
“我的管家也就是隨口說了句閒話而已。犯得著您動這麼大肝火嗎?”
王室禮官聽聞,決定連正主都低頭了,也確實沒什麼好再計較的,暫時放過了波安,對伊南說:“伊絲塔小姐,既然如此,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就是過來通知你一聲,你這些財產,已經在官方做過了轉讓登記,現在全都歸屬於艾裡伽爾小姐……”
伊南吐吐舌頭:好家夥!
原來黑箱操作這麼簡便,直接把官方記錄改掉就行,根本不需要本人同意。
“你的不動產已經全都是艾裡伽爾小姐的了,原本在您名下的所有瓦爾杜和阿姆圖,現在都必須向艾裡伽爾小姐效忠。”
“說實在的,也沒有什麼好交接的,畢竟各項產權的等級在官方那邊已經全都改好了。我們就是過來通知你一聲,你現在可以走了。”
伊南望著眼前這個王室禮官,突然“噗嗤”笑了一聲。
這個穿著黑袍的禮官突然一下就臉紅了:他應古伽蘭那的要求,昧著良心把這夫婦倆拆成“男未婚女未嫁”,然後再把伊絲塔名下的財產都轉給艾裡伽爾。
可是早知道古伽蘭那的妻妹是這麼出色的美人兒,他應該晚點再做決定的——
王室禮官的腦子裡已經在浮想聯翩:他應該以這些財產為餌,要挾伊絲塔,讓她做自己的情婦,或者乾脆嫁給自己……如果他能夠順利離婚的話。
畢竟現在穆什欽努要高攀尊貴的阿維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隻要有錢有權就行。古伽蘭那不就是一個好例子?
“我說啊,禮官大人,您可以走啦!”
伊南笑嘻嘻地把他和王室的衛士往外趕。
禮官從滿腦子的桃色遐思之中驚醒過來:“什麼?本官可是過來執行令姐繼承投訴的判決結果。伊絲塔小姐,您必須馬上離開!”
伊南嘴角卻揚得更高:“按照您的說法,這間商鋪和院子,是我姐姐的,對不對?”
“院子裡的瓦爾杜和阿姆圖也是我姐姐名下的奴隸,對不對?”
“所以我現在借住在我姐姐名下的產業裡,使喚我姐姐的奴隸,您覺得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禮官:……
他被噎得不淺。
事實確實如此,這些財產,確實由王室裁決,斷給了艾裡伽爾。
但是姐妹之間存在的問題,也隻有姐妹倆自己相互麵對才能解決。禮官和衛士都無權乾涉。
所以現在即便他過來宣示了一回,也隻代表王室認可了艾裡伽爾——至於之後艾裡伽爾敢不敢來住……那又是兩說。
禮官沒法子,隻能氣鼓鼓地揮手,帶著那幾個衛士一道離開。
*
禮官離開之後,鋪子裡的氣氛十分低沉。
阿普在伊南身邊放聲大哭,波安卻跌坐在地上,頻頻歎氣。
其餘工匠和奴隸們,都不知怎麼辦才好。阿布也在,看到這生意實在是沒辦法再做下去,隻得去關上了門板,他自己一個人到店鋪外麵去應付主顧去。
“伊絲塔小姐,您放心!”兩個工匠說,“我們是絕對不會為艾裡伽爾小姐這樣的人工作的。”
“我們是阿維魯,是自由民,我們可以選擇離開作坊。”
“艾裡伽爾小姐不會是一個明智的作坊主人,我們不相信她,不願意為她工作。”
兩個工匠說著,都握緊了拳頭。
說白了,這兩個工匠看明白了艾裡伽爾是怎樣對付她的親妹妹的,料想她要想對付一個毫無血緣的外人,肯定更直接更沒有心理負擔。
與其為了這麼一個主人工作,不如早早地離開,另尋出路去。
伊南歎了一口氣:“可惜,你們的五年長契,是你們和作坊簽的。”
無論作坊的主人是艾裡伽爾還是伊絲塔,這契約都是有效的。
兩個工匠一聽,頓時喪氣地低下頭。
“但我希望你們能不受影響地繼續工作。”耳邊卻傳來伊南悅耳動聽的聲音。
“這門手藝不屬於什麼‘主人’,它屬於你們自己。”
兩個工匠聽見了,身體微微一震。
“你們不是在為我,或者我姐姐工作,你們在為自己工作,你們在不斷地創造出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你們在讓這門手藝不斷精益求精。”
“可是……”修補工匠的話哽在了喉頭說不出來。他很想說:如果沒有伊絲塔小姐,作坊肯定還是以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們也沒可能接觸到這門獨特的手藝。
“商鋪和作坊,究竟在誰手中或許很重要——但是我已經看著它成長到了今天這副模樣,我不希望它在最好的時候,突然因為我和姐姐之間的紛爭,眼睜睜看著它停止向前。”
伊南雙手一拍,笑眯眯地說:“好了,你們,我就替你們做好決定了,大家都還好好地留在鋪子裡,不受任何影響。”
安撫好了工匠,伊南轉頭麵對波安:“至於你們,你們就稍微麻煩一點。我得想個什麼辦法,讓艾裡伽爾好好對你們才行。”
在巴比倫王國,農奴是不能恢複為自由民身份的——而她對此也並沒有什麼辦法。
波安跺腳:“小姐,你為什麼到現在都還在想著我們呀!”
阿普也抱著伊南的胳膊哭出了聲。
伊南:……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損失最大的是我?
在這個世上,伊絲塔小姐是個“尊貴的阿維魯”,遇上這種事,她隻是失去了財產而已;而奴隸們遇上嚴苛的主人,人生安全都可能得不到保障。
可是奴隸們都在因為她的損失而痛苦難過。
“伊絲塔——”
一個飄忽的女聲,從店鋪的門邊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