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打了冷顫,隻覺一股強大的壓迫力撲麵而來:“謝右相,口渴時我自飲。”
以李林甫的為人,他相府裡的東西可不敢亂吃,誰知道他會不會在裡麵加點不該添加的東西,讓自己死得無聲無息。
李林甫也不介意,直言相詢:“李漁,你此番前來見我,可是為救棣王而來?”
李漁直承:“正是。”
“嗬嗬。”李林甫一聲暢笑:“棣王觸怒聖人,這是何等大罪,然皆是宗室中人,你既求到我這裡,我自是不能坐視不理。”
這一聲暢笑,嚇得楊釗臉色大變,差點跳起來。
楊慎衿臉色一白,已經跳起來了,真想逃出月堂。
王鉷也想跳起來,然而雙膝不著力,搖搖晃晃,左手扶著短案,這才穩住身形。
李林甫心機深沉,平時喜怒不形於色,要殺人的時候,就會在月堂裡苦思,尋找對策,如何把敵人殺個乾乾淨淨,雞犬不留。一旦他構思好了,就會出現在人前,滿臉喜色,笑得嘴都不攏,暢笑不斷。
因而,這一聲暢笑,就是閻王勾生薄,注定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殺機畢露。”李漁聽在耳裡,隻覺一股無形的殺氣撲來,壓迫感十足。
李林甫笑嗬嗬的,道:“年初,韋堅勾結皇甫惟明和李適之,欲立太子,謀及聖人,此乃大罪,然聖人有仁慈之心,隻把他們貶逐。罪人不思悔改,反而懷恨在心,必不甘休,當除惡務儘,我身為宰相,豈能不儘心儘力輔佐聖人?棣王向與太子走動,想必知曉不少太子的不法之事,若棣王願指責太子,我救他一命又有何妨?”
楊釗:“……”
楊慎衿:“……”
王鉷:“……”
三人一顆心怦怦直跳,李林甫果然還是口蜜腹劍的李林甫,心狠手辣,殺人必斬草除根,雞犬不留,這一絕戶計,不動刀,不見血,卻比李林甫以前鏟除對手,解決政敵的所有手段更加狠辣。
李林甫所提到的就是盛唐年間著名的“韋堅案”,此案牽連之廣,影響之大,不僅在唐朝曆史上,就是上下五千曆史上,也是極為罕見。
韋堅,是太子妃韋妃的兄長,才能不凡,疏通漕運極其成功,緩解了關中經濟壓力,是最有力的宰相侯選者。
皇甫惟明,是太子李亨的知交好友,此人文武雙全,作為使臣,出使過吐蕃,能言善辯,令吐蕃屈服,後來出任隴西節度使,率軍與吐蕃大戰不斷,斬獲極豐,是盛唐年間一名員不可多得的良將,能征善戰。
李適之,左相,出自唐朝宗室,是李承乾的後人。他與韋堅交好,兩人交情深厚。
因而,這三人都是太子的人,也是危及李林甫相位的人選,所以李林甫除掉他們,向聖人進言三人“謀立太子”,聖人大怒,把這三人貶出長安。
隻是貶官,沒有整死,這不符合李林甫的風格,因而他想要讓棣王李琰指責太子,重啟此案,把韋堅皇甫惟明和李適之三人整死。
再趁機廢掉太子。
最重要的是,此案就是發生在年初,距今不過兩月時間,李林甫都不願意等了,必須要把這三人整死。
這一計,可以殺儘棣王府一脈。
李漁真要同意了,那麼棣王這一脈就是自絕於聖人,自絕於大唐皇室,自絕於天下。
自此以後,棣王這一脈將萬劫不複,再無翻身之日。
早就知曉李林甫心狠手毒,卻是沒有想到,竟然狠毒若斯,一計要殺儘棣王一脈,李漁斷然拒絕:“右相當知,太子有無自立之意,聖人聖明自是知曉。年初,右相借韋堅案,欲要廢太子,然聖人不準,此事已經揭過,無須再提。”
李林甫和太子李亨二人纏鬥多年,早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麵,太子不廢,李林甫不安,因而李林甫一心想要廢掉太子,哪會錯失此等良機:“若你不應允,棣王必死無疑。”
李漁站起身來:“告辭。”
轉過身,大步流星,朝月堂外麵走去。
注:
《新唐書·安祿山列傳》記載“林甫以宰相貴甚,群臣無敢鈞禮,惟祿山倚恩,入謁倨。林甫欲諷寤之,使與王鉷偕,鉷亦位大夫,林甫見鉷,鉷趨拜卑約,祿山惕然,不覺自罄折。”
“林甫與語,揣其意,迎剖其端,祿山大駭,以為神,每見,雖盛寒必流汗。林甫稍厚之,引至中書,覆以己袍。祿山德林甫,呼十郎。駱穀每奏事還,先問:‘十郎何如?’有好言輒喜;若謂‘大夫好檢校’,則反手據床曰:‘我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