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良真走出屋外,看向夜空下的滿天星鬥。幾千年來,或許它們都沒什麼變化,更彆提他穿越所跨過的數百年的光陰了。而他要做的,卻是要改變星空下的曆史,要讓今川家浴火重生。他不會忘記在花倉城淪陷時,自己鑽狗洞逃跑時的屈辱;不會忘記在福島一族殉死後,苟活的自己引人恥笑時的羞愧。
但是他必須活下來,他和這個年代那些忠義的迂腐武士們不一樣,他明白生命的可貴。隻有活著,才能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才能拯救今川家。為了今川家,哪怕受儘屈辱也無所謂。因為這是他前世的族人們,一代一代所傳承下來的使命,仿佛有千鈞之重。
現在我還有另一次機會,奪回今川家家督的另一次機會。而這一次,我不會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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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又一封要求豪族歸附的信件從掛川城發出,今川氏元隻覺得自己寫得手都酸了——從小到大都沒這麼密集地寫過這麼多字。一貫懶散自在的他無數次想從這高強度的工作裡偷跑,去看看他差早阪奈央買回來的花鳥圖、和歌集,但是一想到太原雪齋對他的囑托——今川氏元還是決定去偷懶了(完全把太原雪齋的囑托拋之腦後)。
“呐,還是偷懶開心啊!”此刻的今川氏元,正將和歌集舒適地平鋪於桌案,自己斜靠在椅子上,打開青邊折扇扇著風,反複吟誦著其中的佳句。“天高皇帝遠,老爺子可不能來這兒沒收我的和歌集咯。花鳥風月,不比那些繁瑣的公文有意思多了。工作什麼的真的太累人了,煩死了,手都快斷了。”
話音未落,早阪奈央就傳來了瀨名氏貞、瀨名氏俊求見的通報。今川氏元倒也沒在意,就傳瀨名父子進來。瀨名氏貞走到今川氏元幾步外後,忽然發現桌案上擺著的東西有些奇怪。但是他眼睛不好,也看不清切,於是便向前了幾步,湊近了一看——這才發現是和歌集。
“殿下,現在危急關頭,豈有空吟詩作對?”瀨名氏貞一下急了,在今川氏元反應過來之前就跪了下去,言辭懇切地進諫道,“今川家正直危急存亡之秋,殿下應當殫精竭慮,怎可有片刻荒廢?殿下一刻不開始工作,在下就一刻不起來。”
“額…陸奧守說的是…”今川氏元怎麼也沒想到,昨日那個看起來頗為在乎君臣之分的老臣,居然會以進諫的方式來“沒收”自己的休閒時間——莫非這是一個工作狂?迫於無奈,今川氏元隻得悻悻得把和歌集收好。
“在下敢問,現今狀況如何,有多少豪族前來歸附?”
“已經收到的有兩家,舟穀城新野家和堀江城大澤家,均已將子弟送來。”今川氏元邊說邊看向身後的兩個孩子,左邊那個雖然小小年紀就已經一身正氣的是新野親種之子新野親矩,也是前世曆史上在井伊家落魄之時收留了井伊直政的遠江國人。
右邊那個雖然稚氣未脫,但已然顯出沉穩堅毅的,則是大澤基相的長子大澤基胤,在前世的曆史上,他對今川家忠心耿耿。在今川家的最後關頭,即使遠江已經全數淪陷在德川家手中,他仍在奮力堅守,令德川家久攻不下,戰況慘烈不已。直到今川氏真親自寫信,允許大澤基胤投降後,堀江城方才開城,被傳為一時佳話。
“舟穀城就我方的高天神城、掛川城東南,新野家已經舉兵表示支持我們。而堀江城卻緊貼濱名湖東岸,四周是飯尾家、堀越家的領地,孤立無援,因此不敢明麵舉兵,所以暗中表示歸順。”
“忠臣子弟。”瀨名氏貞非常敬佩地向兩位小輩行了一禮,把兩個孩子嚇得連連還禮,“如此一來,我方兵力又添400。”
“井伊穀城井伊家、犬居城天野家等強勢國人眾也答應會大力相助了。”今川氏元看了眼北邊的方向,非常輕鬆地露出微笑,“不過他們好像不大願意送出人質,可能也是想保持一定的獨立性吧。等到我們平定了叛亂,應該就會送來子弟了。”
“家督殿下豈可如此輕信?”瀨名氏貞聞言眉頭一皺,非常嚴肅地向今川氏元道,“前日的爭論暫且不提,但是這件事情殿下還需聽在下一言。戰國亂世,不是所有人都是殿下這樣一諾千金的君子。對國人眾而言,毀約和欺騙就如飲水用膳一樣平常。僅僅是一紙空文罷了,不能說明什麼。他們說不定隻是在虛與委蛇,暗中還在和今川良真來往。”
“那我也沒辦法核查真實性啊,但我覺得把握還是很大的。”今川氏元自信地指了指桌麵上他正在草擬的一封信件,“我是得到了母上和諸位譜代重臣們認可的正牌家督,而我三哥卻是謀殺了先主的叛賊,正義在誰哪邊一目了然。遠江的今川家臣們,又怎麼會拋棄正統家督而去追隨弑主者呢?”
“殿下還是太年輕了,不過這種事情急不來。”瀨名氏貞歎了口氣,“有時候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黑白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