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本第一備自今川初代目起,已追隨三百年,但凡家督有令,‘刀山火海’、在所不辭!若是能戰死在家督身前,實乃三生之幸,祖輩麵上有光!”
“旗本第一備聽令!護衛殿下,隨我殺敵!為了今川家!”
“為了今川家!”旗本隊第一備的武士們大吼著衝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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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下,兩軍往複的屍首已經堆起了半人高。
“我們就死在這裡!”北條家的旗本侍衛們高聲喊道,迎向一波又一波襲來的今川軍。北條氏康自己都已經提刀親自上陣,殺得刀刃儘血,手臂累得都快揮不動了。
圍攻北條家馬印的今川家同樣也筋疲力儘,他們在幾日裡奔波了近百裡,經曆了兩場大戰,拚殺至最後時刻,幾乎已經全是咬緊牙關在靠意誌支撐。兩軍在正麵戰場上犬牙交錯的戰線已經毫無陣型可言,各備、各個侍大將、甚至是各個足輕大將、足輕頭在率領著部下各自為戰,和敵人捉對廝殺。
北條軍和今川軍都吊著最後的一口氣,上萬在由比平原殺至最後一刻的士兵也都吊著最後一口氣,比誰先堅持不住,比誰先向那搖搖欲墜的夕陽一樣沉下山間。這場合戰的結果已經脫離了總大將的掌握,脫離了武士們的掌握,甚至脫離了每一個士兵們的掌握——勝負的天平,隻有看天。
天公不作美,幾乎粗暴地給這場“由比合戰”畫下了勝負不分的句點。
幾聲悶雷後,暴雨傾盆而至,幾處山林、森林裡的大火也隨之緩緩熄滅。而在豪雨的傍晚,能見度雖未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但也已經不在支持戰鬥了。還在戰鬥的今川軍、北條軍各部或早或晚地自發停手,脫離了接觸。今川軍先後向番古川、由比川西邊退去,北條軍則緩緩地退向了林香山一帶。似乎是因為兩軍都已經耗儘了力氣和精神,即使相互撤退的部隊距離已經近到百米,也再沒有人有興趣去挑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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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9月28日戌時八刻,今川軍先後回到了和瀨川畔臨時修建的大營裡,各部都在點算著傷亡人數。身負重傷被攙扶著回到營內的今川義元剛剛坐下,就在評定會議上迎來了噩耗——他看到原本屬於關口家的位置空著。
“關口刑部陣亡了,其餘各部戰死的武士也很多,光部將級彆的就有十餘人,侍大將更多……”等在營內的瀨名氏貞向今川義元傳遞了訊息,後者聞言後,神色也逐漸暗了下去。
“其他各部傷亡呢?”
“基本上傷亡都在兩成以上,潰散的關口備、瀨名備、三浦備、安倍備和鵜殿備,還有死戰到最後的旗本第四備傷亡最重,大約都在三、四成。”清點完畢的緋村羊羽也沒了往日的精氣神,難掩哀傷地低聲道,
“我軍8300餘人,此役陣亡1127人,負傷1364人,還有200餘人不知所蹤。”赤井黑高拿著一遝紙,交到了今川義元手中,“死傷超過三成,斷然無法再打了。咱們落跑吧,殿下。”
“跑了的話,困在富士砦的老師怎麼辦?興津備、庵原備、荻備、一宮備、長穀川備和由比備的700多人怎麼辦?”今川義元雖然還是這麼說,但是語氣已經弱了很多,今天一天的慘烈傷亡實在讓他有些難以接受——剛才他甚至不敢去看運回的遺體。
“是啊,北條家的傷亡一樣慘重,甚至還略多於我們,恐怕也無力再戰了吧?”那古野氏豐明白自己兄長想得什麼,雖然私下裡肯定會勸他彆再打了,但是在評定會議這樣的場合,還是替今川義元幫腔道。
朝比奈泰能、岡部親綱等人雖然也是拚得渾身是血,但不忍拋棄太原雪齋和其他同伴的他們也紛紛應和,主動請戰——畢竟他們的備隊還有戰鬥的餘力。
“但是他們處於守勢,隻要扼住中尾山我們就無可奈何。”最後還是瀨名氏貞站出來當了壞人,指出了此行的凶險,“更何況北條左京(北條氏綱)本人還沒有露麵,他手邊一定還有一支生力軍。若是那支部隊趕來支援,我們斷然沒有戰勝之機。”
“或許還有一條路。”因為部隊潰散而灰頭土臉的三浦氏滿緩緩開口,有些擔憂地看了眼帳內眾人,似乎是怕自己的發言引起眾怒。
“三浦殿下想說談判?”岡部親綱冷冷地開口,慍色已經掩飾不住。
“談個屁。”朝比奈泰能往喉嚨裡鬆了口烈酒,隨後狠狠地把酒葫蘆往桌子上一拍,“局麵全在北條家掌控之下,這個時候談判不是去送的嗎?”
“如果想要救回雪齋大師和那700同袍,恐怕這就是唯一的機會了。”三浦氏滿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便強撐著解釋道。
就在這時,帳外有了動靜。田沈健太郎探身進來,行了一禮後低聲道:“殿下,北條家來使,說想請殿下去由比川畔和北條家談判。”
“去就去吧,我去聽聽看,總歸沒什麼壞處。”今川義元不等眾人們說話便長身而起,救太原雪齋心切的他可顧不得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