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之過即吉良家之過,吉良家之過即我之過,焉能不謝?”吉良義昭恭敬地再次俯身拜倒,在泥土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頭,低聲道:“此次前來,是想鬥膽請今川殿下允許,讓在下繼承吉良分家。”
“哦?”今川義元聞言有些差異——這樣的表態可和吉良義昭先前給今川義元留下的好印象不符啊。他居然想趁著吉良分家絕嗣之際,由自己一人繼承兩家,把分家一並吞並嗎?
“是。”吉良義昭麵不改色地答道,“還想請殿下允諾一事,在下想將吉良宗家的家督之位讓給在下兄長之幼子。”
“啊?”今川義元這次更加吃驚了——吉良義昭居然想要放棄領地龐大的吉良宗家的繼承權,而是想主動過繼到兵微將寡的吉良分家,還要把宗家的繼承權還給他叛亂的兄長。
“還請殿下恩準!”吉良義昭深深地拜伏下去。
“我需要一個原因。”今川義元不動聲色地問道——其實是他自己好奇罷了。
“如今吉良分家絕嗣,必須要過繼一人去繼承。可是吉良家嫡流剩下的男丁,就隻有在下和在下的父兄以及兄長的幼子。在下的父兄犯下大罪,斷然無法重回領地。而在下的侄子尚且年幼,若是讓他過繼到人生地不熟的吉良分家,恐怕日子會過得無比艱苦。畢竟持廣殿下(吉良持廣)就是被在下的兄長所殺,東條吉良家的家臣們肯定不會歡迎這個仇人之子。”
吉良義昭平靜地敘述了原因。
“所以你決定由你過繼過去?”今川義元發問道。
“是,在下畢竟已經成年,能應付得來這局麵。讓兄長幼子在宗家繼位,也能得到照顧。”
“可是宗家的領地要比分家的領地大得多……本來沒有這次叛亂的話,不也是你來繼承宗家嗎?你明明什麼錯都沒犯,又怎可反倒把你過繼到分家去?”
“兄弟名分不可變,在下本就對這一安排頗有微詞。豈有弟弟繼承宗家而兄長繼承分家之理?這不是有悖倫理綱常?與義理相比,世俗的幾石領地又算得上什麼?”吉良義昭搖了搖頭,義正言辭地道,“所以想趁此機會,請殿下恩準。”
“好,可以答應你。”今川義元為吉良義昭的正氣所打動,有些動容地道,“隻是令兄之子尚且年幼,無法處理政事,該如何是好?”
“讓家中諸臣輔佐便是。如果今川殿下擔心他們再次作亂,不妨指派一人作為後見役,監護兄長的幼子和吉良家,吉良家對此絕無怨言!”吉良義昭毫不猶豫地答道。
“那好,我就指派你去擔任後見役。在令兄幼子成年之前,由你來統帥兩吉良家。”今川義元抬起手,向著吉良義昭打了個響指,後者卻直接愣住了。
“殿下……這…”
“你不是說‘吉良家對此絕無怨言’嗎?”今川義元笑著追問道。
“但是,這豈不是成了在下趁人之危,吞下兩家……”吉良義昭還要再說,卻被今川義元直接打斷了。
“我指派你不是沒有理由的,你肩負著讓吉良一族重回正道的使命。”今川義元抽出腰間折扇,對著吉良義昭的胸口點了點道,“我們今川家本出自吉良家,此份親緣不可泯滅,我們自然也希望吉良家能夠安定昌盛。但這次叛亂裡,吉良家內自相殘殺,令尊和令兄合謀暗殺族弟與養父,實在是罪大惡極。如此家風,定會讓吉良家為天下忠義之士恥笑。吉良家受辱,今川家自然也麵上無光。”
“所以我指派吉良你來重振家中風氣,消除此亂對族內人心的蠱惑,為吉良家光耀門楣,重新成為一個曉理明義的堂堂名門,不要給我們兩族共同的祖先蒙羞!如此重擔,非你莫屬。你,還要推脫嗎?”
看著今川義元如此嚴肅的神色,吉良義昭一言不發地附身領命。良久後,才緩緩起身,沉聲應道:“殿下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身體力行地教化家中人心,讓吉良家的忠義代代相傳,為天下傳頌,洗刷此次屈辱!”
“好,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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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義元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一個舉動,卻令曆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若乾年後幕府的一場宴會上,擔任接待役的淺野長矩自己記錯了流程出醜,反倒遷怒於身為幕府禮儀指導的吉良義央,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其大加指責。吉良義央不堪受辱,拔刀砍傷淺野長矩。根據武家法度,於將軍居城傷害同僚的吉良義央被判當場切腹,吉良家改易。
消息傳回吉良家的本領西尾城,家老富永內藏助不服幕府判決,暗中串聯四散成為浪人的昔日家臣為家主複仇。吉良家的武士代代牢記先祖吉良義昭定下的忠孝義理,也皆是義憤填膺,共有47位武士加入了複仇行列。他們潛伏數年,終於等到機會,一舉刺殺淺野長矩,將仇人首級帶到家主墓前供奉,隨後儘數切腹殉主——史稱“西尾四十七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