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甲信人算人?美濃人就不算人?”銀杏也在一旁挖苦道。
“對啊,姑且看在你們今川家是盟友的份上,駿河人和遠江人也能算人。其他地方的人都是賤民,在乎他們乾什麼?誰會把應用在自己領土上的仁義道德用到彆的領土上?”武田晴信理所當然地答道,看都不看路兩旁匍匐在地的百姓一眼。
“那你這就是假仁假義,實質就是為了武田家的利益,根本不是為了什麼百姓。對百姓好的那一套,也就是為了安民,讓他們心向武田家,彆造反罷了。”銀杏彆過臉去,一針見血地戳破了武田晴信的麵具。
“是又怎樣?”武田晴信邊說話邊撓了撓脖子,餘光裡正好瞟到路旁的一個百姓已經起身了,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一下子跪到了泥水中去。
“得饒人處且饒人。”今川義元微微舉起手,示意武田晴信彆再欺負百姓了,隨後轉身向那幾個等在路邊的人道,“彆站在泥地裡了,快些走吧。”
“謝大人!”幾個百姓聞言如蒙大赦,但是還是怯生生地看著武田晴信的背影,不是很敢起身。再三確認武田晴信沒有繼續為難他們的意思後,才終於站了起來。今川義元於心不忍,於是以非常隱蔽的動作從懷裡掏出了幾枚碎銀子,悄悄地拋在馬後。那幾個百姓見狀都是愣住了,剛要磕頭道謝,卻發現今川義元順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趕忙收聲,不斷對著今川義元的方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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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1日晚,眾人找不到合適的村町,在長良川畔的野外紮帳篷露宿。若是在往常,今川義元肯定是要抱怨的。不過眼下局麵不容樂觀,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簡單休息了一晚後,2月2日清晨,眾人再次踏上北上的路。
2月2日中午,馬隊來到了稻葉山城城南的渡口外。在這裡,總算是找到了還沒有封鎖的橋梁。大部分逃難的百姓都是徒步而來,被馬隊遠遠甩在了後麵,隻有那些提前好幾日就出發逃難的人此時才能抵達稻葉山城。不過他們大多也沒有必要繼續西遷,留在這裡就算是安全了。正值春耕之計,不少百姓都開始四處尋找荒地,想想辦法種點東西,解決一下家裡人流亡時的吃飯問題。
於是,和下遊渡口人擠人的混亂局麵不同,長良川上遊的渡口卻是人煙稀少,不用排隊就可以過河了。隻不過橋梁的守衛看到三十多人的騎馬隊和馬車時有些警惕,不過盤問後發現是東國口音,也沒有多問,就放行通過了。
“這就是信息和大局觀的重要性。”武田弘信向南眺望了一眼已經消失在視野儘頭的木曾川,“百姓沒有這個意識,隻是徒勞而慌張擠在下遊渡口,殊不知其實隻要繞一段路,一切難題就迎刃而解。”
“大師,難道不是因為我們有馬嗎?”銀杏在一旁笑了起來,“人和人之間哪有那麼大差距呀。他們沒有馬匹,靠走路太慢了,經不起折騰和嘗試,一旦選錯了路,就沒有時間在敵人打來前離開了,隻好一條路走到黑。我們有馬匹,走得快,想試什麼就試什麼,真遇到戰亂了也能拔馬離開戰場。”
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3日,一行人踏上了從稻葉山城西進往關原方向的官道。這條官道也是溝通美濃和近江、乃至於關東和關西的重要官道,因此修得頗為寬敞。眾人輕車簡從,在2月5日就抵達了關原,再往西就是近江國的國界了。
然而就在一行人準備進入近江國,徹底把戰亂甩在身後時——卻發現戰亂再一次拍到了他們臉上。
“三盛木瓜,朝倉家的人……”武田晴信看著眼前浩浩蕩蕩地開向美濃的大軍,不由得愣在了原地,“這是和織田家約好了,要一起夾擊美濃嗎?”
——武田晴信猜得不錯,朝倉家就是和織田家相約出兵的。此役的總大將是朝倉家有名的軍神朝倉宗滴,他們擁立另一位土岐家的繼承人土岐賴純回歸美濃,名義上同樣是要驅逐竊國大盜齋藤家。朝倉家的大軍從越前出發,經過了盟友淺井家的北近江,殺向西美濃。
為了應對朝倉家突然的入侵,西美濃三人眾不得不立刻回師布防,但還是晚了一步,讓朝倉家在關原一帶的山區裡布下營盤,站穩了腳跟。戰端一啟,西美濃的百姓們再次開始逃難,反過來向東邊的稻葉山城方向逃去。
一行人的隊伍在滾滾東逃的洪流裡,就仿佛一葉無力的扁舟。而繼續前進的道路,也已經被齋藤家和朝倉家的部隊封死了,沒辦法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