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1543)年4月1日,河內國若江城外。
“三好築前讓我們儘管起事,儘快與木澤長政翻臉。雖說這也算是響應管領殿下平叛的號召,但該響應管領殿下命令的也應該是細川家的家臣畠山家啊,而不是我們畠山家的家臣遊佐家啊。”遊佐長教手上捏著三好長慶送來的信件,看著周遭踟躕不前的部隊,心裡一個勁地打鼓:
“河內國向來極為重視傳統,沒有河內守護畠山家的命令,這些豪族和武士又哪是我一個河內守護代能指揮得動的?就算要起事,我也需要一個名分才行啊。畠山左京(畠山長經)已經死了,也沒有留下子嗣;畠山尾張(畠山植長)被軟禁在飯盛山城;眼下唯一剩下的畠山家嫡流畠山播磨(畠山政國)也在木澤長政手上,還在若江城裡,叫我拿什麼理由動兵?”
遊佐長教又回頭看了眼自己帶來的部隊們——似乎每一家豪族都打定主意要消極怠工了。他們可不管什麼細川家的平叛命令呢,作為畠山家的家臣,他們隻聽畠山家家督的——果然,我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
遊佐長教這個守護代背後沒有畠山家家督的背書,反而要對畠山政國認可的木澤長政動手,要攻打畠山政國的居城若江城——豪族們才不會真的幫忙。
“三好家自己要從堺町運糧食,為了不讓河內的木澤軍去乾擾,反倒要我們出兵為他們牽製木澤軍?讓我帶著一堆軍無戰心的豪族攻打自家主公的本城?”遊佐長教狠狠地罵了一句,一把將書信甩在地上:“做夢呢?沒有名分,我拿什麼動手?橫豎該給我搞個畠山家血統的繼承人來吧?”
話音剛落,就隻見遠處遠遠有一騎策馬而來,馬背上還拖著一個被打暈的趴在馬背上的人。近些後,遊佐長教才認出那個策馬的少年——正是三好家的四弟十河一存。
“此人是畠山二郎。”十河一存翻身下馬,指了指馬背上暈倒的人,報出了畠山政國的嫡長子的名字。
“啊?”遊佐長教嚇了一大跳,趕忙讓人把畠山二郎扶了下來,對著臉看了半天後才確認確實是自家的少主,隨後便扭頭向十河一存道:“你是怎麼把他綁出來的?”
“他帶著數十個侍衛出獵,見我是小孩子便掉以輕心。”十河一存簡單地回答道,省略了一些在他眼裡不那麼重要的內容。
“那幾十個侍衛呢?”遊佐長教目瞪口呆地問道——隨後便已經明白了——十河一存和他坐下馬渾身上下的血跡已經說明了一切。
遊佐長教沒記錯的話,十河一存今年方才13歲不到。
遊佐長教不禁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說,如果十河一存想的話,他可以當場在遊佐家的幾十個侍衛中間格殺遊佐長教本人。
“大哥說,這就是遊佐河內起事的‘名分"。”
十河一存沒有行禮道彆,而是乾脆利落地翻身上馬,一夾馬腹便揚長而去,隻留下心驚膽戰的遊佐家眾人。
“打吧,三好家也不是好惹的家夥啊,按他們的意思行動。”遊佐長教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以少主的名義下令,說我們要討伐架空家督的權臣木澤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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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內爆發戰火後,堺町的商人們終於敢放心大膽地把糧草裝運上船,交由三好家指派的水手們運向攝津。但真到了沿岸的礁石灘,這些隨船的商人們卻還是慌了神——麵前亂礁叢生、旋渦密布、波濤洶湧、海岸犬牙交錯,稍有不慎就是船毀人亡。
“小兄弟,你們真的有把握嗎?”商人們忍不住想船頭站著的少年水手問道——他一身樸素的土灰衣裳,赤著腳,袖子和褲腳都被挽起,頭發也綁在腦後——一副多年水賊的扮相。
“放心吧。”安宅冬康回首看向商人們,露出了一個溫和而令人安心的微笑,“我們已經勘探過上百遍了,每一處水文都了如指
掌。”
天文十二年(1543)年4月2日,由堺町發出的糧草經由海路登陸攝津,送入了三好家軍中,三好家斷糧之危立刻解除。本想坐等三好家斷糧的木澤長政氣得破口大罵,不得不主動進攻三好家的營地——因為他知道,眼下時間已經不站在他這一邊了。隨著京都的消息不斷傳來,很快攝津的豪族們和他自己的家臣都會知道——木澤長政已經被幕府將軍和細川晴元指定為叛徒,那軍心很快就要散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本可固守營盤、坐觀木澤軍因為流言而陣腳自亂的三好軍沒有選擇防守,反倒是出動出營逆襲,迎頭殺向了木澤軍的隊列。而木澤長政滿心以為三好家會求穩防守,所以壓根沒有做好野戰的準備,大量的戰兵沒有披甲,在開戰前一刻仍然保持著行軍隊列,還在慢吞吞地開向三好家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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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4月2日下午,攝津國一庫城外。
尾隨而來的今川義元本想觀摩一下三好長慶是如何指揮作戰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戰鬥在他趕到前就已經結束了。
他終於明白了三好長慶為何對於戰鬥是那麼有底氣,終於明白了那句“如果隻需要打一仗就能解決問題,那對我而言就再簡單不過了”蘊含著對自己軍略的何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