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無缺(2 / 2)

“困了就睡吧。”

於是,今川義元策馬來到銀杏身邊,把後者抱到了自己的馬背上,讓銀杏坐在身後。銀杏立刻像一隻小貓咪一樣軟軟地靠在了今川義元背上,雙手環在身前,閉上眼睛,快速地進入了夢鄉。今川義元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握著銀杏的手,感受著身後女子有節奏的呼吸起伏。

“早知道在堺町多買點金平糖了。”今川義元有些遺憾地長歎了口氣,看向身旁的武田晴信,“下次能買到金平糖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等以後我打下了天下,就把堺町封,你和姐姐住到那裡,想吃多少吃多少。”武田晴信大笑著誇下海口,朝著今川義元豎了個大拇指。

“一言為定!”今川義元也是大笑起來,伸出手,和武田晴信使勁撞了下拳。兩人對視一眼,一切儘在不言中。

真好啊,這就是朋友的感覺嗎?

從小,今川義元就住在寺裡,唯一親近的人是大他幾輪的老和尚太原雪齋,周圍同齡的小沙彌們雖然也會一起玩,但都知道眼前的人是今川家的四公子,所以都對今川義元畢恭畢敬的,談不上什麼朋友。

到了京都,倒是遇上了中禦門宣秀、山科言繼、一條兼正這些年齡相仿的玩伴。但同樣,他們也知道今川義元是強力大名今川家的子嗣,而他們自己的家族卻都是仰仗今川家的。那麵對“金主”的公子,自然是不敢忤逆的,偶爾調侃一兩句就點到為止了,很少會有朋友間的嬉笑怒罵。再加上這些公卿們家教甚嚴,裝束和舉止也都很古板,和今川義元跳脫不羈的性子不大合得來。所以雖然算是熟悉,但也沒有到朋友的地步。

回了駿河當家督,離“朋友”這個概念也就越來越遠了。周圍所有的人都是家臣,不敢不守禮數,對今川義元都是誠惶誠恐。哪怕是沒什麼架子的朝比奈泰能、赤井黑高、吉良瑋成等人,心裡也都明白主從之分,從不逾矩。所以今川義元雖然看似過得逍遙自在,但其實頗有一份“高處不勝寒”的孤寂。像他這樣的大名子弟,注定是交不到朋友的吧。

除非你能偶然在非正式的場合,和另外一個同樣交不到朋友的大名子弟結交——這就是今川義元的幸運,他認識了武田晴信。

同樣是強權大名的子弟,同樣繼任了家督,年齡也相差無幾——這是今川義元二十幾年的人生裡,唯一一個遇到的可以平輩相交、彼此間沒有高低貴賤的“朋友”。想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擔心得罪了對方,也不用顧慮對方不敢說話。所以會有吵架,會有爭吵,但更多的是彼此陪伴的信賴和愜意。那些說不出口的觀念和理想,卻可以和武田晴信暢談。

所以今川義元格外珍惜武田晴信,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唯一的朋友——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在武田晴信於信濃屠城時,今川義元才沒有決心阻止的吧——他不想失去這唯一的朋友。

但這是亂世武家,兩位大名間的友誼又是何其脆弱?萬一有一天,今川家和武田家成為仇敵,這份友誼還能保持下去嗎?

“呐,虎千代。”今川義元於是忽然開口,說著毫無邏輯的話:“要是有一天,今川家和武田家被迫敵對的話,我們就打一場君子之戰吧。”

“君子之戰?”武田晴信滿臉困惑。

“彼此之間約定時間、地點和人數,在公平的戰場上堂堂正正地對決,不傷害百姓,不為難俘虜,打贏的一方也不要追擊,打輸的一方也不要負隅頑抗,根據勝敗來決定戰後和議的條件。”今川義元提出了理想中的戰鬥——或許這隻存在於奈良時代以前,當然,他的重點還是最後那句話:“我們兩個也不要撕破臉皮,就像戰場上惺惺相惜的宿敵武士那樣,在戰後把酒言歡。”

“哈,彆想了,那我肯定會在約定時間的前幾天,帶著兩倍的人數去奇襲,然後趁你病要你命一路追擊,直接把今川家滅國。”武田晴信大笑著挖苦著今川義元的設想,“在做夢呢?哪有那麼打仗的,還把酒言歡呢?”

“哎……”今川義元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對,虎千代你就是這樣的人啊。”

“彆擔心這些,我不是說了,哪怕滅了今川家也會留你一命,把你請到躑躅崎館來當食客,給我吟詩作對的嘛。”武田晴信看今川義元的情緒竟有些低落,便拍馬來到今川義元身邊,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背。.

“一言為定哦。”今川義元被武田晴信的話給逗笑了。

“不過啊,要你還活著,我估計也不敢對今川家動兵。”武田晴信看向今川義元,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說真的,我會忌憚你。你很強,隻是因為你那古怪的潔癖和善良,所以你竭儘全力地約束著自己的能力,不肯作惡。如果真把你逼急了,讓你毫無顧忌地施展所能,甚至把你之前用來約束自我的那股可怕的精神力也加倍地拿來戰鬥,估計沒有敵人能招架得住吧?”

“沒想到你這麼看得起我。”今川義元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鬱悶。

“所以,好好活著,隻要你還活著,我就不會對今川家動手。好好活著,不準死,聽到沒?”武田晴信在今川義元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但似乎又覺得這話太過肉麻,對一個男人而言實在是有些羞恥了,便又立刻補上了後半句:“你要是死了,我在幾年內就把你的今川家侵吞吃抹乾淨。”

“好,我們一起好好活著。”今川義元感激地看了眼武田晴信,隨後也覺得自己有些肉麻,尷尬地彆開臉去,“但你天天行不義之事,說不定哪天就暴斃了呢。”

“少來,要暴斃也是你這天天和姐姐纏綿於床榻之間的昏君先力儘而亡!”

男人間的友誼,就是如此地彆扭而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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