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間說出了了不起的追求啊。”今川義元微微有些動容,“這不比大膳大夫日思夜想的問鼎天下要有意義多了?”
“在下想成為師父那樣的劍豪。”田沈健太郎的眼裡滿是憧憬,孤零零的左手摩挲地握著刀柄,“開宗立派,把自己的兵法傳下去。說得有些狂妄的話,在下希望讓所有天生殘疾的武士能以在下為榜樣,由在下傳授他們獨臂也能用的劍法,讓他們也能揚眉吐氣。”
“你可以辦到的。”今川義元朝著田沈健太郎點了點頭,微笑著勉勵道,“有誌者,事竟成,何況田沈你有百倍的努力,什麼都難不倒你。”
“是啊。”武田晴信似乎也對田沈健太郎的劍道頗有信心,“未來的你肯定會功成名就,桃李滿天下,教出了不起的學生。”
“多謝兩位殿下。”田沈健太郎恭敬地俯身一禮,“在下定當一生懸命地奮鬥。”
“那你呢,是叫‘木下藤吉郎"是吧?”武田晴信彆有一番興趣地看向了還不會騎馬所以隻能坐在吉良瑋成馬背上的木下藤吉郎,“你的追求是什麼?”
“小的…小的,哦不!在下!在下想出人頭地,讓所有看不起在下的人都對在下另眼相看,想成為…想成為——”
木下藤吉郎臉色一紅,結結巴巴地斟酌了許久措辭,最後還是發泄般地大聲吼出了自己的誌向:
“在下想成為天下人!”
除了木下藤吉郎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半晌後,今川義元才有些費解地開口道:“‘天下人"…這個詞彙,是用來形容太政大臣或者幕府將軍的吧?木下你有這樣遠大的理想是很好,但不是源氏嫡流如何開幕府?不家如何當太政大臣呢?”
“這……”木下藤吉郎的臉瞬間變得更紅了,就仿佛猴子的屁股一樣,“在下不懂這些啊…在下隻是想成為……”
“癡人說夢,臭小猴子。”吉良瑋成冷哼了一聲,故意顛簸了一下馬匹,差點把木下藤吉郎甩下馬來,後者死死地拽著吉良瑋成的衣襟才免於一劫,“先學會騎馬吧。俺們這些平民,一輩子都不可能和那些‘大人物"一樣風光的啊。”
“乾嘛打擊人家積極性?”武田晴信卻是非常熱心地出來給木下藤吉郎站台,加油鼓勁道:“那些大人物,兩千年前不還都是小人物?憑什麼小人物就不能出人頭地?憑什麼小人物就不能當天下人?”
“兩千年前他們可都是神靈和皇室之後啊,和我們自然不同。”今川義元顯然對武田晴信的發言感到頗為唐突,“怎可褻瀆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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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5月4日,一行人經過了管沼家的野田城,來到了奧平家的長筱城下榻。奧平家是東三河的重要豪族,麾下有20000石的領地,坐擁200戰兵、400輔兵和長筱城、久保城、龜山城諸城,作為東三河山區的地頭蛇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不過,在先前今川義元和今川良真的交鋒裡,奧平家卻作為今川良真的援軍與今川宗家開戰,算是結下了些梁子。但在今川家進軍三河後,自知實力懸殊的奧平家也順從地獻上了人質,當主奧平貞勝把二弟奧平貞友送去了小原鎮實所在的吉田城。
眼下今川義元親自到來,那奧平家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接待主公、搞好關係的機會,備下酒宴款待今川義元和武田晴信。
然而,奧平貞勝顯然不了解今川義元的挑食毛病,奉上了東三河這些不講究禁肉令的地方的特產美食——豬肉。今川義元在宴席上頓感反胃,臉色一下子就拉了下來,但是不想讓奧平貞勝難堪的今川義元並沒有開口指出,隻是努力維持著正常神態,去吃彆的菜色。
誤以為自己不知怎麼觸怒了今川義元的奧平貞勝慌得不行,趕忙想辦法補救,不斷地挑起話題恭維今川義元。但因為武田晴信也在場,奧平貞勝想一並拍馬屁,於是吹噓起了今川義元和武田晴信的信濃攻略——這又勾起了今川義元糟糕的回憶——沒能阻止武田晴信的上原城大屠殺是他心裡過意不去的傷口。
儘管今川義元是一個很有修養的紳士,習慣於在談話中給予對方積極的回應,以避免對方尷尬——但眼下奧平貞勝正不斷地在今川義元的雷區蹦迪,而今川義元本身聞著豬肉的味道就已經難受的不行了——還讓他應酬談論自己的禁忌話題也實在是太勉強了,於是他說話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席間,奧平貞勝甚至親自扮演起了小姓的工作,弓著腰用膝蓋前行,跪著為今川義元和武田晴信來回斟酒。武田晴信倒是樂在其中,今川義元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合禮數,便委婉地開口道:
“奧平監物,何須如此見外?怎好勞煩你為我們親自斟酒?實在是讓我不好意思。”
“啊,是是,家督殿下教訓的是,是在下禮數不周了。”奧平貞勝卻仿佛以為今川義元在批評自己一樣,如臨大敵地立刻跪下俯首謝罪,老實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今川義元被這過分的殷勤弄得有些尷尬,也不知該怎麼回話才好。宴席一冷到底,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