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岡部(2)(1 / 2)

那家兄豈不是悄悄違反了家中法度嗎?」今川義元聽到這故事後竟莫名地有些開心——比起一個凡事一板一眼地講究家法的家督,似乎一個「法不外人情」的兄長讓他感覺更親切一些。

「在下當時也問了先主一樣的問題。」岡部親綱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是回憶著今川氏輝的音容笑貌,讓他下意識地便想躬身行禮一般,「在下問他,是不是因為在下是岡部家的嫡子,所以先主才願意破例放我一馬。」

「但先主聞言卻笑了,隨後才和在下說,夜色太暗,他在決定幫在下搪塞時其實都沒認出在下是誰。但同樣,他說,在下當時也有機會和在下的同僚一樣趁夜色逃跑,一片昏暗裡估計也追查不到是誰,但是在下沒有跑。先主說他之所以決定寬恕我這一次,就是因為在下敢作敢當、坦然赴死的這份擔當令他感動,覺得這樣一個有責任的武士不該埋沒在這裡,不該葬送於醉酒這種荒唐的事情。」

「以左京進的性子,想必不會就這樣讓這件事帶過吧?」今川義元笑著抽出了腰間折扇,輕輕地敲著麵前的桌案,「必然會一口咬定自己違反了法度,應該依規受罰吧。」

「家督殿下明鑒,在下當時就是這樣向先主要求的,豈有因公廢私、因情瀆法之理?」岡部親綱仿佛沒有聽出今川義元話裡玩笑的意味,反倒是認真地回答道:「在下既然錯了,那也隻有認罪伏法。」

「但先主拒絕了在下的請求,他說徇私舞弊的是作為少主的他,是他打發走了治安奉行,而不是一心請罪的在下。而在下作為家臣,自然也管不到少主,所以先主想做什麼是他的自由,在下無法乾涉。錯的也是先主,而不是在下。既然如此,先主便說,在下不必覺得是自己逃脫了法度的懲罰。」

「但在下心裡很過意不去,覺得這樣說的話,就是在下連累著先主違反了自己父親定下的法度。但先主卻說,如果在下真的覺得內疚的話,就請用一生為他和今川家奉獻忠誠,來償還這份歉意。」

「於是在那之後,在下便下定決心戒了酒,鞍前馬後地侍奉先主。得蒙先主厚恩,有幸被揀拔入重臣之列,但在下也不敢有一日怠慢,生怕辜負了先主恩情。」

今川義元知道,岡部親綱並沒有半點誇大的地方。在整個今川氏輝時期,岡部親綱一直都是家督的第一親信,隨今川氏輝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岡部家在今川家中的地位也逐漸上升到可以與朝比奈家、三浦家這兩位譜代重臣相提並論的地步。當年今川氏輝出征甲斐,被武田信虎擊敗,危急關頭就是岡部親綱親自帶隊斷後,戰至遍體鱗傷,方才掩護今川氏輝撤離。

而說著說著,岡部親綱的語速逐漸放緩下來,視線也落在了今川義元腰間彆著的家傳寶刀「龍丸」上,直到最後逐漸說不出話來,望著龍丸的雙眼裡也泛起淚花。這把刀是曆代今川家家督的佩刀,他的上一任主人,便是今川氏輝。

「看到龍丸,總是會想起先主。先主生前對此刀愛不釋手,日日夜夜擦拭瞻仰。在下隨侍先主左右的時光仿佛還在昨日,不知不覺卻已經天人兩隔數年了啊……」岡部親綱凝視著龍丸,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了。

今川義元依稀記得,數年前的花倉之亂裡,眾人皆以為今川良真已經帶著龍丸退入了天守閣中自焚。麵對著天守閣的熊熊烈火,岡部親綱卻毫不猶豫地衝入其中,渾身上下被燒傷多處、熏得黝黑,就是為了將龍丸搶救出來。

「先主他體弱多病,平日裡總是自怨自艾,和在下抱怨他沒有一副好體魄。也總是擔心自己膝下無後的事情,害怕他沒辦法親手將龍丸傳給下一任家督。」岡部親綱有些失態地揉了揉眼睛,拭去眼角的淚水,但一想到今川氏輝的音容笑貌,還是情難自禁:

「當時先主多次和在下約定,說如果他臨終時,下任家督不在身邊,就由在下替他轉交龍丸。又說著什麼,如果他走得早,下任家督又年幼,一定要拜托在下替他守護好今川家。在下覺得這些話不吉利得很,但在下也不是巧言令色之輩,說不來那些好話,每次都是像執行命令一樣點頭應是。現在想想,是不是就是這些喪氣話礙到了先主氣運。沒想到……在下連先主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前幾日從北條家回來時還好好的,結果突然就……」

說到這裡,岡部親綱終於是留下淚來,但話裡卻仍然沒有哭腔,依舊是那副沙啞剛硬的嗓音:「所以如果殿下問在下,為什麼要忠於今川家。那在下的答案也很簡單,就是為了先主。在下答應過先主,要為他守護好今川家,在下也定當殫精竭慮、至死為止。」

「左京進對家兄的一份赤誠,天地可鑒。」今川義元也被岡部親綱話語裡的感情所打動,由衷地感慨道:「能得到您的忠誠,家兄想必九泉之下也是無憾了吧。」

「隻有今川家好好的生存下去,隻有今川家的親族和家臣們都能代代繁衍傳承,先主才會真的無憾。」岡部親綱邊說邊深深地向今川義元俯身行禮,「所以,還望家督殿下勵精圖治,勿忘先主意願,好好守護這個家族。」

·

席散後,岡部元信把今川義元送到本丸門口,就準備告辭離開了。

「怎麼,岡部不跟著我回今川館了?」今川義元有些詫異。

「要回去抽我父親,估計要一段時間。」岡部元信一挺胸脯,大大方方地開口道。

「啊?」今川義元沒有搞懂岡部元信這又是講的哪門子的冷笑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啊。」岡部元信聳了聳肩膀,隨後甩手做了個抽鞭子的動作:「家父不是說了,要以在天守閣內違戒飲酒之事懲罰自己嘛。按照岡部家的規矩,就是鞭撻50下。彆的家臣哪裡敢動手打家主?還得在下這個大孝子親自動手。」

「哈哈……好一個父慈子孝。」今川義元難得地被岡部元信的段子逗笑了,「這個笑話不錯,以後好好保持。隻是你親自動手抽令尊鞭子,不怕令尊報複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