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壬生寺內。
不久前,為了監督從丹波的糧食能夠順利運往京都,三好長慶已經將在三好軍本部移至此處,親自督陣,鎮壓百姓們搶奪糧食的一揆,可漸漸地還是力不從心。他也意識到,如果他真的肆無忌憚地大開殺戒,哪怕他真的打贏了這一仗,未來在京都的統治也會舉步維艱。
而同為盟友的北軍各大名們也對現狀感到沮喪。想要反擊,可是南軍各部都已經把陣地修成了鐵桶,短期內看不到突破的可能。要比拚長期消耗,僅僅能依托一條山路補給的北軍也肯定是耗不過背靠大糧倉的南軍的。於是,厭戰情緒不脛而走,西國的大名們多次在軍情評定會議上暗示了回國的打算,讓三好長慶也隻覺得難做。
一麵要保障糧草供應,一麵要彈壓百姓,一麵要安撫友軍的情緒,另一麵還要統攬戰局——即使是三好長慶,也覺得如履薄冰、心力交瘁。在和鬆永久秀、三好義賢、安宅冬康、十河一存、三好長逸等三好家重臣商議後,三好長慶下了判斷: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北軍還有一戰之力的時候,全軍突擊今川家和武田家所在的東寺-隨林寺一線。哪怕付出巨大傷亡,也要打通攝津方麵的糧道。
就在三好長慶向北軍各部傳遞了指示,即將開啟作戰時,變故卻不期而至——今川義元開始賑濟百姓了。大量的百姓圍聚到了東寺周邊,減輕了不少北軍麵對的民變壓力,也同時讓北軍原本計劃的突襲東寺的戰術化為泡影——根本不可能快速越過這麼多百姓的難民棚。有這麼多亂民在今川家的陣地旁逗留,也會限製北軍展開隊列的空間。
於是,同時失去了急迫性和可行性的決戰方案擱淺了。北軍各部的壓力得到緩解,沒有人再願意和三好家共同搏命一戰了。與此同時,厭戰情緒重新興起,甚至愈演愈烈——因為大家發現他們又重新回到了被南軍的斷糧戰術消耗至死的境地——隻是現在的南軍,不打算立刻置北軍於死地了——就好像在施舍北軍一碗稀粥一樣,吊著一口氣,慢慢地把北軍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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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四年6月15日,壬生寺。
“如此這般消耗下去,終究不是辦法。一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本想讓各部一同決戰一番,可被今川家這手放糧一拖,盟友們的鬥誌也散了,怕是再難以組織起來了。”鬆永久秀唉聲歎氣地搖頭,少有地露出了無奈而沮喪的神色,“雪齋大師當真歹毒,一環接一環……”
“東寺周圍滿是亂民,於我們也有優勢。”十河一存冷不丁地冷聲開口道,“我們這時如果越過東寺,直接攻擊駐紮在攝津官道上的南軍關口,那今川軍和武田軍也休想繞過亂民、快速機動支援。”
“但僅靠我們三好軍之力,怕是難以突破六角軍經營許久的陣地。”安宅冬康壓了壓手,示意十河一存不要心急,“而且我們三好家若是離了京都,那這裡的局勢可就不好說了,沒人能鎮得住場子。萬一有盟友直接退兵離開該如何是好?誰能代替我們約束眾軍?”
眾人聞言隻能麵麵相覷,安宅冬康的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
“不如動用我們的底牌吧。”良久後,三好長慶抬起頭來,打破了沉默。眼中隱約可見血絲,往日裡一向是個完美無缺、算無遺策的家督的他,此刻卻露出了賭徒的神色,“亂南軍軍心,找機會一舉突破封鎖。”
“事到如今,可能也彆無他法了。”三好義賢同樣是狠下心來,沉聲道:“前些日子還有聯絡,一切準備都沒有問題。與其坐著等死,還不如放手一搏。”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了通報的聲音。三好義賢示意眾人噤聲,以提防任何可能的泄密,即使是三好家的旗本也不例外。
“主公。”來的侍衛在帳外拱手,報出了讓眾人都始料未及的消息:
“太原雪齋遣使,約見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