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箭雨的襲擊下,東三河國人眾的陣型出現了一絲鬆動。柴田勝家也顧不上什麼傷亡和陣型了,抓住機會,拉著自己的旗本武士和侍衛們,直接對著牧野保成的馬印衝去。
東三河國人眾本就是剛剛拚湊出的備隊,之前從未統一指揮過,都是各自接收作為總大將的今川義元的指示。但這次出征,小原鎮實自問沒有今川義元的大局觀和指揮水平,不敢逐個調動東三河的小豪族們,便委托對今川家最為恭順的牧野保成作為東三河國人眾的臨時筆頭。山田景隆直接下命令給牧野保成,由牧野保成來指揮協調其他豪族。
然而,就像西遠江眾那些老一輩的外樣家臣不服山田景隆一樣,東三河的豪族們也對牧野保成不服氣。管沼家和西鄉家這兩家的領地都和牧野家不相上下,僅僅因為牧野家更會捧今川家的臭腳就要聽命於牧野保成——他們可不願意受著氣。平日裡行軍紮營什麼的指令還好,真到了戰陣之上,哪能指望他們聽指揮?
剛才局麵順風,圍著柴田備打,為了搶功搶斬首和繳獲,各家豪族倒還是積極。可是當柴田備開始堅決反攻之際,烏合之眾們馬上有了動搖的跡象。西鄉備和管沼備都沒興趣和柴田勝家的精銳武士血拚,在一旁出工不出力,眼睜睜地看著柴田勝家一路殺向牧野保成,把牧野保成逼得也不得不親自上陣,帶著武士迎擊柴田勝家,同時不斷呼喚隊友支援。
不過,和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西鄉備、管沼備不同,奧平備的表現倒頗為積極。先前的遠江叛亂裡,奧平家因為誤會而搶先襲擊今川義元,最後幾乎被全族改易。家督奧平貞勝備處死,二弟奧平貞友作為人質在吉田城被小原鎮實梟首,隻剩下三弟奧平義昌繼承了已經被削封嚴重的領地。
為了讓家族得以在今川家治下存續,奧平義昌一改過去和今川宗家不對付的態度,轉而主動響應今川宗家的號召,希望得到主家的信任和重用。奧平家在此前和一向宗的對峙裡立下了一番攻,此役同樣也是不避艱險,第一個集結部隊來到了吉田城報道。
當下,眼看牧野保成的馬印岌岌可危,而西鄉備和管沼備又救援不力,奧平義昌也是發了狠地打算表現一下。他帶著自家那可憐的幾個武士和三十個戰兵,硬生生地從管沼備和西鄉備之間擠了過去,大呼小叫地殺向柴田勝家的身後。柴田備在灘頭的陣地散亂不堪,這次反擊完全就是靠著柴田勝家帶著少數武士組織起來的,被奧平義昌這一衝,居然還真的給柴田備衝得陣腳大亂。
管沼備和西鄉備一見局麵轉好,也立刻發動反擊,想把柴田勝家和他的旗本武士們給逼了回去。危急關頭,柴田勝家更是獸性大發,大吼著就揮刀衝出隊列,一個人豬突猛進地跳入牧野家的陣中。麵對著這咆哮的豬武士,牧野家的士兵們無人是一合之敵。幾個武士想招呼著足輕們一起上去圍攻,竟然也被柴田勝家以一敵眾,愣是靠著個人武力殺出了一個缺口,引著柴田備的武士們呼嘯而入,戰局也變得愈發混亂。
一方麵,柴田備自己的足輕們被奧平備和西鄉備、管沼備打得節節敗退,另一方麵,牧野備卻是被柴田勝家本人給衝得七零八落。關鍵時刻,山口備終於完成渡河,向著東三河國人眾的側後繞來。山田景隆注意到了右翼的危機,也不得不把吉良備全員派出,去掩護東三河國人眾。
不過,在更右邊的地方,水野備也找到了適合渡河的淺灘,但一時半會還過不來。山田景隆猶豫許久,還是沒有把東條鬆平備派出去——考慮到水野備戰力不強,又有大批武士被扣押在吉田城,估計也不敢和今川軍死戰——沒有必要為這樣一支魚腩,消耗掉手上最後的預備隊。
在左翼,今川軍則獲得了壓倒性的優勢。佐久間備不僅人數上處於下風,剛渡河的他們也來不及完成列陣,便被西遠江眾摁在灘頭地一通亂打。無論是大澤備、鵜殿備這些譜代,還是井伊備、飯尾備、堀越備這些外樣,都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佐久間盛重眼看著都要把馬印退到河裡去了,織田信秀趕忙又把弓箭手調到了這邊,去掩護佐久間盛重,勉強保證佐久間備不要被趕下河。
與此同時,近藤備也終於渡河,但大澤基相也早就注意到了左側的動向,提前分出了鵜殿備去提防他們。還沒等近藤備站穩腳跟,鵜殿備就已經撲殺上去,同樣讓近藤備在矢作川畔進退維穀。
天色愈發陰沉,太陽已經筆直地向著西邊的伊勢灣落下。耗時許久,織田信廣的安祥眾終於從混亂的守山眾後繞了出來,替守山眾接過防線,抵擋鎮西備的衝擊。守山眾則在織田信光的帶領下,三三兩兩地撤過矢作川上的渡橋,逃到北岸休整。取而代之的,是準備過河決勝的織田信秀的旗本隊——織田信秀打定主意,要在日落前控製戰場。
看到織田信秀的馬印不斷前後搖晃,下達著進攻的指令,山田景隆隻覺得手心不斷冒汗。他一下又一下地轉身確認著距離日落的時間,打定主意撐到天黑。這小半個下午的戰鬥力,今川軍已經占儘了交換比上的便宜,如果能夠頂到日落,織田軍就不得不撤回矢作川北岸,也意味著要把傷員留給今川軍了。甚至在夜晚渡河撤退時,又會遭遇追擊和水流的雙重折磨,再丟下一批人也說不定。然後今川軍隻需要嚴守渡口,就可以把織田軍擋在矢作川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