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隻覺被那撲麵的熱汽蒸得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此番她來營洲,本以為會是極難行走的艱險之地,需時時刻刻提防周遭一切,不僅要如履薄冰尋找查阿翁之死的真相,更要小心應對營洲城內、尤其是這座定北侯府中的任何風吹草動——
可她此刻卻坐在這裡,披著暖融融的狐裘,吃著熱騰騰的長壽麵。
她一貫算是謹慎戒備之人,但自幼她便常聽阿翁說,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放棄分辨感知善意的能力,這是在世間行走好好活著的根本。
祖父教給了她這個道理,家人則給予灌溉,於是它生根發芽成長得十分茁壯,乃至成為了本能。
對於蕭夫人的善意,她是有過懷疑觀望的,或許這觀望日後遇事時仍會繼續——
但這並不妨礙她此時此刻對這份善意報以感激之心。
見小姑娘低頭吃麵吃得認真,蕭夫人滿心熨帖。
眾所周知,吃得飽才能不想家。
穿得暖才能不想會做護膝披風的韶言郎君。
蕭夫人這廂心存“算計”之際,邊朝兒子使著眼色。
蕭牧便下意識地看向吃麵的女孩子,隻見她垂著眼,仍可見眼尾有些發紅。
莫不是在惺惺作態——
蕭牧腦海裡有道聲音下意識地就要給予評價,卻又倏地被他的內心否認。
防備些固然沒錯,可若因過分防備而生出了偏見來,何嘗不是另一種盲目?
而他從不願做盲目之人。
於是,蕭侯爺放下那份不該有的偏見,清冷眉眼神態緩和些許,開口道:“今卿長一歲,當持之以恒立心力行,克己慎獨,明善誠身,守心明性——”
衡玉已停下吃麵的動作,此時放下筷子,誠然隻一個感受——這莫不是什麼望女成鳳的長輩寄語嗎?
蕭夫人的手開始不知覺地想要去摸索些什麼東西——比如刀之類的。
不知是否察覺到了這番殺氣,蕭牧最後道:“願卿達成所願,無疾無憂。”
四目相視間,衡玉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來營洲有所求,這位侯爺必然是察覺到了的。
達成所願,無疾無憂——
於她而言的的確確是十分實用的祝福了。
衡玉端起麵前的酒杯,眼神坦誠帶笑:“借侯爺吉言。”
蕭牧便隨之舉杯。
蕭夫人笑得幾乎要合不攏嘴。
看著自家夫人的神態,婆子心有猜測——此時此刻在夫人眼中,郎君和吉畫師吃得隻怕根本不是什麼生辰酒,而是那新婚之夜的交杯合巹酒吧?
畢竟夫人在此事之上的聯想能力一貫是喪心病狂的——前日還曾突發奇想地問她,若往後得了個長得同吉畫師一模一樣的孫女要取什麼名字才好,前日逛鋪子時瞧見的那匹藕粉色緞子極適合給女娃娃做小裙裙……
室內氣氛輕鬆融洽,守在廊下的蒙大柱被身側的印海輕撞了下肩膀。
“大柱,近日議親之事進展如何?”印海笑著打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