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除了老者之外並不見其他的人。
“你想見朕?”老者走路的動作極慢,一步一步走到季崢身前:“朕以為你隻會恨朕。”
他湊近之後,季崢和方謙才發覺不僅這大殿之上,就連這老人身上都纏滿了陰氣,像是來自陰間的死魂,又像是……入了魔道。
這樣的氣息,方謙曾經在陳殊予身上感受到過。
這是多行不義,還是實驗太多……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了?
老者的目光貪婪地看著季崢,那目光不像是在看著自己血脈至親,倒像是看著一盤食物。
他的目光令人極度不適,季崢眉頭緊蹙,腰側的長劍發出陣陣劍鳴。
老者強迫自己扭過頭,看了一眼身後明黃的龍椅,上麵雕刻的龍頭栩栩如生。老者目露懷念之色,終究壓過了貪婪:“有什麼想問的儘快問,問完就儘快走吧。”
這老者到處都透露著古怪,季崢卻冷著臉不動不動。
他曾以為自己會一路浴血,殺至此殿;也曾想象過在戰場上,將對方的頭提在手中,卻從未想過他們會這般平靜地麵對麵站著說話。除了老人對他的傲慢與不視他為乎人的傲慢不曾改變,季崢對他的惡感,也不曾改變。
季崢的手按在劍上:“當初是你派人去的林家。”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似有些溫熱。
老人並不避諱,緩緩點了點頭。他看著季崢扶在劍柄上的手,竟是將力道撐上了手中的那支拐杖,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向龍椅走去:“是朕。林家忤逆,該殺。”
過往的血債就這麼直白的攤在自己麵前,季崢恨到極致反倒笑了出來:“可我覺得不該。”
老者的喉嚨裡低低地壓出幾聲笑。他並不回頭,隻用後背對著季崢:“可你現在,也殺不了朕,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殺死朕了。””
他說完又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張龍椅,後背對著季崢,仿佛絲毫不怕他會從身後出劍。或者說,即便他出劍了也沒有用。
因為在老者背過去之後,季崢就已經出劍了,他的劍卻被陰氣凝結成道道魔影纏住,如蛇尾一般猖狂擺動。他的劍再難以寸進。
季崢沒有收劍,清亮劍鋒仍然直指老人的後背:“不論是身邊效忠多年的臣子,還是繼承你血脈的骨肉至親,你都不會放在眼裡,更何況是我。但你卻要將皇位傳給我。”
季崢語氣依舊平靜:“你已經快死了。”
若非如此,這個貪婪至極,又狂妄至極的人,又怎會將自己的江山拱手於人。
老者眯了一下眼睛,身上有殺氣彌漫,但又很快散了去,他大笑著說道:“你說的對,若我不死,這皇位我不會給任何人,這江山隻會是我的。”
他這一次沒有自稱朕,而是以我自稱,話語中儘是對歲壽不能綿長的遺憾。
“你的江山南方和北方都有戰亂,你的幾個兒子都在計劃著逼宮奪位。”季崢冷笑一聲:“有什麼好的?”
老者神色看起來有些奇怪:“好不好等你坐上了,就明白了。國不可一日無君,朕沒有辦法上朝了,你從今日起就好好打理朝政吧。你與朕相看兩厭,沒事就不要過來了。”
季崢沒有再說話,他隻出了一劍便知道自己殺不了這個人,隨即轉身離開了華蓋殿。
他剛一到殿外,便聽到方謙傳來的聲音:“你相信他說的嗎?”
季崢冷笑了一聲:“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總有一日會殺了他。”
那漫天的陰氣和陰霾的眼神,說這個人放棄了,怎麼可能?
……
方謙其實也不大相信,他在看見老者容貌的那一刻,便再一次跑到了竹林後方那個類似冷宮的地方。
在看到正在院中除草的老者時,方謙不自覺地鬆了口氣,這個老者是除了那些宮女之外,這深宮當中第一個跟他搭話還幫他指路的人。勉強算是有一點恩情,若季崢的仇人也是他,難免有些尷尬。
老者側頭看了一眼方謙,對他三番五次的不請自來甚是無語,瞥了一眼便繼續做自己除草的工作:“他去見那個人了?”
方謙想了想沒有隱瞞地點了點頭:“見到了。”
老者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方謙:“你覺得我和他長得很像?”
何止很像,簡直是一模一樣。世間雙胞胎麵貌肖似,但也會因個性、經曆的不同,而產生細微的差異。如陸瀾與陸嶽,其實陸嶽的左耳耳垂上有一個紅點,需要湊近才能發現。而相處久後,彼此熟悉,方謙有事也能從二人唇角慣性位置的不同判彆出二人來。
但這種差異,在老人與殿上那位的身上,卻完全不存在。若非方謙神魂尚在季崢體內,親眼看著同一時間兩位老人並存,他也無法相信他們是兩個人。
老人聽了,對自己與那人長得完全一致一事不置可否。隻是笑一聲,放下工具背著手往屋內走:“你們在太桁呆的不好嗎?沒事來攪什麼混水。太桁避世之後,山門內自有靈脈可支撐千百年,千百年後鬥轉星移,外界如何與你們有和相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