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簡單的詞彙替換,然後慢慢變成了句子的填入,接著到後麵甚至出現了完整的庫格語文段,而直到最後的一部分筆記裡,整篇筆記的內容就已經大部分是庫格語了,其中隻剩下了少部分的空缺寫上了小小的特維語或者塗鴉標注,已經和前麵的內容截然相反。
而那些標注旁邊留下了一個空檔,似乎是等待著去查證什麼再將其填入的模樣。
夜深看著這本筆記上由生澀僵硬而逐漸變得流暢自然的庫格語字跡,伸手又翻過了那些被他一同拿出的白紙,但他還未抬眼去看那些白紙上寫下的滿滿當當的注釋和記錄,他心裡就已經有了一個關於這些東西為何被傑斯卡藏匿起來的答案。
傑斯卡在學習庫格國的文字。
腦中忽而好像有什麼東西無聲的炸開,夜深緊攥著手裡的筆記失神了刹那,接著他立刻又回神再一次翻動手中那本還未看到儘頭的筆記,這樣的舉動停在了最後一頁被他翻到的瞬間。
而就在這樣的一瞬間,一張泛著暗金色光澤的卡片突然從筆記之中滑落,落在了他身側的地板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哐當聲響。
他抬手將那張熟悉的卡片拾起,指尖本能的旋鈕打開了那張金屬電子卡上的投影程序,熟悉的信息錄入界麵彈射而出印入他的眼簾,那些原本空白空蕩的信息空格裡此時早已被填得滿滿蕩蕩。
他抬眼上望,看見了投影界麵最上方的“居民信息錄入欄”和那張“個人照片”裡熟悉的臉。
那個一臉緊張,抱著露出半邊的娃娃眼神裡帶著躲閃和無措,有著一頭亞麻色頭發長著雀斑的瘦小男孩的臉。
那張個人照片是傑斯卡從他們三人合照裡截下來的圖片,因為那是傑斯卡自己的唯一一張照片。
司徒夜深一動不動的望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直到他無意識鬆開了拿著那張金屬卡片的手。
卡片摔落在地影像消失的時候,他才忽而又放下了手中的筆記,卻沒有再去撿起那張金屬卡,而是轉手翻開了那本厚厚的相冊。
被悉數整理放好的照片隨著書頁翻動一麵又一麵在他麵前呈現,傑斯卡早已將所有旅途之中拍下的風景歸類理好,也在每一張照片邊側都留下了自己的筆記。
那些小小的句子和塗鴉裡訴說著他每一趟旅途的感觸與驚喜,也訴說著他曾想要為霍爾娜介紹的一切語句,因為他早已經明白自己其實已經不再擁有能夠向那個女孩訴說這一切的機會,所以他把自己想說的所有話留在了這本相冊裡。
而那些旅程風景照片的儘頭,相冊的最後幾頁框紙裡,卻大多是夜深和雨曦的身影。
那些他們不知何時被傑斯卡偷偷抓拍到的照片全都彙聚在了那幾頁上,而傑斯卡留給最後幾頁的筆記,卻隻有留在最後一張照片下的短短的一句話。
那張照片是司徒夜深送給他相機的第一天,他所拍下的對方的側顏,而那句留在末尾的話,是“我所遇到的奇跡”。
夜深目光落在那句相冊末尾落款的筆記上,忽而又想起了那個男孩坐在床邊眺望窗外的模樣。
其實男孩眺望著窗外景象時曾問過他一些問題,問他像自己這樣的孩子,如果想要跟上你們的腳步會不會還需要學習很多基礎課程,是不是還需要努力去改變很多事情。
男孩還低聲問過他“你覺得我能不能做合群的小孩?”,而那樣問後男孩又輕聲耳語問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交到新的朋友,這些話他其實都曾在男孩的身側聽到了,隻是過去他沒有給出回答。
傑斯卡在與他們同行的旅程之中,見到了那麼多他曾期望想象過的美好場景,他是否也曾想過自己也會是其中的一員呢?他的目光總是會在同齡的孩子身上駐留更久,他是否也曾想過未來自己的模樣呢?
他在苦難中長大,有些天真懦弱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幸福的渴望,而那樣的幸福明明馬上就要到來了。
他本該為了自己萌生而出的嶄新奢望而活,但是為什麼卻因為他們死去了呢?
司徒夜深心裡低聲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忽而帶著幾分自嘲之意的輕笑了一聲,接著有些無力的鬆開了攥著相冊紙頁的手,坐在床邊低垂下了頭。
原來他是想留在這裡的。
心裡忽而有點說不上的空落感,那樣的空落感帶著幾分苦澀的情緒在他的心底蔓延,他本來以為傑斯卡是真的沒有留戀的選擇了離開。
如果他知道傑斯卡其實最終想要回到的其實是這個歸所,那麼在那片海底的洞穴裡,他就不會放開那個男孩的手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