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盛葉舟冷冷瞟了眼猶自說得興起的幾人,嘴角露出個淡淡諷刺笑意。
與這些人對峙無異於浪費口舌,也多虧他們,盛葉舟兩人都歇了與場上之人結交的念頭。
“一群烏合之眾。”廖飛羽更是冷聲譏諷。
這酒今日喝與不喝沒甚差彆……
“坐下吧,看時辰荊府丞快要來了。”盛葉舟撩袍坐下,眸光掃過那群敢怒不敢言的舉人,嘴角不屑翹起。
若今日他出身不顯,相信這些被明著諷刺了的舉人早已上前理論,哪會像如今這般忍氣吞聲,隻敢用眸子恨恨盯著,有些膽子小的甚至連頭都垂了下去。
看他們做派,仿佛盛葉舟才是方才嚼舌根的人。
大堂裡氣氛瞬時冷凝下來,幾十號人默默地端著茶盞,就好像品嘗著什麼好茶似的沉浸其中。
盛葉舟注意到鄭柏瑜頻頻偷瞄著他,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努了努嘴還是放棄搭話。
許是方才盛葉舟一舉便罪了大半舉人,不好再當眾與之聊天,免得那些人轉而將矛頭轉向於他。
這點盛葉舟也明白,就算看見也沒問,隻轉頭與廖飛羽又隨意聊了幾句。
終於……
就在茶水涼透,桌上紅燒魚已凝固了層油時,樓下有了動靜。
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以荊州為首上到二樓,其中緊跟著的臃腫身影不是向裕康又是誰。
盛葉舟直勾勾看向前方,好一會才與向裕康眼神接觸,對方一抖下意識挪開了視線。
“本官來遲了,眾舉人請坐請坐。”
所有舉人紛紛起身拱手回禮。
荊州和煦的笑著拱手,壓手示意起立的眾人坐下,他自己則是大踏步來到主位。
再看到中間位置都有人坐之時,忙又笑著喊來衙役:“這裡加個位置給本官的學生。”
所指位置赫然是鄭柏瑜與盛葉舟的中間位置。
那句本官學生立即引起眾人注視,多摻雜著羨慕嫉妒的眸光隨著向裕康的每一步而逐漸朝前挪動。
盛葉舟跟著笑,本還沒坐下的他也不坐了,伸手衝向裕康做了個請的動作,而後步子朝右一跨將位置讓出,坐到鄭柏瑜左側的空位。
此舉意味不明,荊州也沒明白盛葉舟究竟為何要這般,眸光往那邊偏了偏,見其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也就沒再深究。
他隻當盛葉舟此舉是故意奉承,就連堂中舉人們也同是如此認為。
恐怕隻有向裕康知曉,這是與他劃清界限也不想跟荊州過多交談的拒絕之意,中間隔著個人,兩人根本不可能私下說悄悄話。
荊州一來,鹿鳴宴就熱絡起來,按照既往的流程進行,對月誦詩後,宴會正式進入高潮。
為表謝意,舉人們絡繹不絕地上前敬酒,荊州勉勵幾句,雙方滿意分開。
此後便是各自的交際時間,或是吟詩作對賣弄文采,或是對月感慨
無病呻吟。
盛葉舟與鄭柏瑜雙雙埋頭夾菜,雖說那菜早已涼透變得油膩無比,那也總比時刻假笑捧場要來得好。
沒看向裕康穿梭在眾舉人中雙下巴都笑得堆在一起,酒已當成水喝下無數杯卻絲毫沒有停下與他人交好的打算。
看到他麵不改色地與人打交道,盛葉舟不得不承認自己“道行”太淺。
親切關懷完廖飛羽的荊州終於想起盛葉舟這個解元,端起酒杯朝他招了招手:“盛賢侄。”
盛葉舟心中不願,麵上依舊一成不變的笑容,端起酒杯起身走到主位前,拱手敬酒。
水酒下肚,從喉嚨到腹部都燃起股子火辣辣的感覺。
“多年未見盛太傅,太傅身子可還康健?”
“祖父身子還算硬朗,不時會進宮與聖上手談幾回。”盛葉舟笑答。
“那就好,那就好。”荊州神色似笑非笑耐人尋味,隨後話題一轉忽又問道:“賢侄眼下可還在文玉先生門下讀書?”
盛葉舟心中一頓,麵上仍笑意盈盈地回道:“在的,學生一直在先生門下讀書。”
這話究竟是何意思,難道他不知趙衍便是文玉先生……他不知向裕康也不知?
聽盛葉舟這麼說,荊州有絲詫異。
“兩位賢侄果真勤快,每日在府學中讀書,竟還要抽空去文玉先生處聽講。”
看來這位府學學正果真是掛名而已,連府學教授的身份都不知道。
趁盛葉舟語塞的這片刻,向裕康聽到動靜輕咳兩聲,附到荊州耳邊輕語了幾句,方才還如花蝴蝶四處轉的人想必時刻注意著這邊,第一時間便湊過來幫著解圍。
荊州挑眉,接著神色幾番變化,最終沉寂為淺淺笑意。
“原來如此,本官這個學正竟不知文玉先生是府學教授。”
“先生喜清淨,學生也是前不久才從兩位同窗處得知,老師不知也正常。”向裕康笑著接話。
廖飛羽狠狠皺眉,盯著向裕康那張笑臉想看出個究竟來。
明明去年就已知趙衍便是大名鼎鼎的文玉先生,所以才會留在辛班不願離去,怎的到今日倒成了他們故意欺瞞不告訴。
而且那句同窗硬是將幾人的關係撇清,認識卻不熟之人才會稱呼一聲同窗。
盛葉舟無聲挑了挑眉,拱手笑道:“老師並沒有故意欺瞞之意,進府學時其他教授都已提前知曉,反倒是我與飛羽被嚇了跳。”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不知怪得了誰!
“哦?哈哈,倒是本官疏忽了。”
“大人政務繁忙,府學怎敢用這等小事勞煩於您。”盛葉舟淡笑,說著眸光瞟了眼向裕康:“學生倒是有些好奇向兄與我等同窗三年,竟還不知老師名號,這倒令我有些意外。”
向裕康一愣,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是我愚笨。”
“向兄能拜入荊府丞門下,怎會是愚笨之人。”盛葉舟笑,眼底卻無半點喜意。
“還是
盛兄厲害,生病還能拿下解元之位,叫我等敬佩不已。”向裕康隻當沒看見,憨厚地笑著提起酒壺示意。
盛葉舟遞上空酒杯,接著臉色猛然一變,捂著嘴唇猛烈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
突如其來的咳嗽急速打斷兩人的圈圈話,荊州不明所以地看過來。
身旁廖飛羽早已站起,從他身邊幾步竄上前去扶住盛葉舟胳膊:“讓你彆喝酒,看吧……”
“大人……學生咳咳……失禮……失禮咳咳……”盛葉舟斷斷續續地開口賠罪,一張口咳嗽聲更是止不住,脖頸漲得通紅,眼角淚水飆出。
“葉舟前些日子生了場大病,想必還未痊愈便飲酒引發了舊疾……”廖飛羽忙幫著解釋。
盛府前些日子請禦醫入府之事鬨得人儘皆知,荊州心裡咯噔一聲,忙抬手招呼衙役:“你們先將盛賢侄送回盛府歇息。”
萬一在此耽擱真引出舊疾有個好歹,他可如何向盛禺山交代。
“學生送葉舟回去。”廖飛羽忙道,扶著虛弱不堪的盛葉舟往樓下走。
所過之處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佝僂著身子的盛葉舟沉浸在痛苦中根本沒抬頭,直到兩人消失在樓梯拐角處,哄笑聲飄起。
走出酒樓,盛葉舟直起身子回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二樓窗口。
烏煙瘴氣的鹿鳴宴,少了討厭之人礙眼,接下來才到了真正熱鬨的時候。
廖飛羽從方才起麵上就像是蒙了層寒霜,盛葉舟身子一動他就麻溜地放手,兩人默不作聲地往前走,很快便融入了擁擠的人流中。
兩人心照不宣得不提生病之事。
街上到處張燈結彩,掛滿鋪子門前的燈籠將這條街照得宛如白晝。
燈光照亮兩人容貌,縱使長得俊俏,奈何雙雙板著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就是姑娘有心也不敢靠近。
“呼——”
好似走得足夠遠,盛葉舟才長長呼出口氣,放緩步子。
“才幾日不見,人怎會變化如此之大。”廖飛羽雙手攤開,很是不解。
“或許不是這幾日才變,而是我們一直沒見過其真麵目。”盛葉舟淡淡道。
方才向裕康的一舉一動就像是換了個人,同窗三年盛葉舟還是頭回見識到其裝癡賣傻的本事。
好在這幾年他們雖同窗,卻從未細聊過家中之事,否則往後恐怕還要擔心向裕康從中尋到什麼把柄。
不用提具體名字,兩人便知所說是誰,盛葉舟說完話兩人都跟著鬱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