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鼻尖隱隱嗅到一股血腥氣,覺得有些不對勁:“師傅,你沒問我們去哪裡。”
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從喉嚨裡擠出僵硬的聲音,仿佛某種年久失修的機器,機械地重複著:“陳家壩,去陳家壩……”
林煜瞬間臉色一變:“停車!”
他最近撞鬼撞得太多了,加上今天精神太疲倦,竟一時不察中了鬼的障眼法,上了輛鬼車!
下一秒,司機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稀爛的鬼臉:“停不了,上了車就停不了……”
“林佑謙!愣著乾什麼!”林煜一把抓住右邊的胳膊,“驅鬼符!”
林佑謙這從驚嚇中回神,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張黃符朝司機打去,幾乎是憑借本能嘴裡嘰裡咕嚕地念著咒語。
鬼司機哀嚎一聲,黑色雙手指甲暴漲朝林煜抓去,結果還沒靠近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轉而向一旁的林佑謙抓去。
林佑謙連忙閃避,試圖再從包裡掏出什麼法器,卻遲遲沒能掏出來。
林煜快被他氣死了,正準備自己動手去抽劍,另一側的人突然動了。
賀沉屈起膝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一腳踹向駕駛座椅背。
鬼司機猝不及防被踹得卡在方向盤與椅子裡,叫聲愈發淒厲。
賀沉麵色不變,又重重踹了幾下,直把那鬼要斷不斷的頭都踹掉了,咕嚕嚕滾到車窗外去。
鬼車也跟著停了下來。
林煜眨眨眼睫,一時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賀沉率先打開車門,落地後又俯身向他伸出手:“下來吧。”
林煜條件反射將手放進他的掌心,下車後才堪堪回神,忍不住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著他。
“怎麼了?”賀沉神色如常,仿佛剛才踹鬼的不是他自己。
“沒什麼。”林煜收回眼神,真心實意地誇獎道,“你挺……厲害的。”
就……怎麼說呢?
他在天師世家長這麼大,見過無數種驅邪鎮鬼的術法,唯獨沒見過這種方式。
簡單粗暴,但有用。
這時林佑謙終於抽出了桃木劍,結結巴巴道:“林、林煜,你沒沒沒、沒事吧?”
林煜側眸:“你平常跟他們一起出任務時,也像今天這樣嗎?”
他隻是單純地發出疑問,語氣中並無太多情緒,但林佑謙還是羞愧到麵紅耳赤,“我、我……”
“咚、咚、咚……”那顆滾落的頭顱在地上跳了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陳家壩,去陳家壩……”
林佑謙握緊手中的桃木劍:“我、我去解決它。”
“等等——”林煜微微蹙了蹙眉,“先問清楚,他要去陳家壩做什麼?”
今晚他們遇見的鬼司機,也被稱為“活死人”,多半是由於死後無人收屍,靈體又因執念或怨氣遲遲不散,最後重回屍體內,成為一種有實體的鬼。
那鬼司機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一雙凸起的眼球直勾勾盯著林煜,一字一頓道:“陳、家、壩,陳、蓮、芳……”
“陳蓮芳。”林煜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你放心,我會把你的……死訊帶給她。”
那顆頭顱彈動的速度猛然加快,眼眶裡有兩行血淚流下來。
鬼流不出眼淚,隻能流出血。
他還有未說完的話。
林煜遲疑片刻,最終摘下靈玉,緩緩抬起指尖。
幾乎同一時刻,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後麵握住了他的指尖。
林煜回過頭,和那隻手的主人對視。
“沒事的。”他輕輕搖了搖頭,“我有分寸。”
賀沉眸底的顏色比濃重的夜更沉,兩人僵持幾秒後,到底還是鬆開了手。
一縷黑氣鑽進玉白指尖,林煜瞳孔顏色轉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數秒後,他闔上眼眸,蒼白的麵容上褪去最後一絲血色。
與此同時,賀沉自身後牢牢接住了他。
林佑謙的鎖魂鏡中,又多了一隻亡靈。
*
如此一番耽擱,就算連夜趕到陳森森家裡,也不方便打擾老人家。
賀沉乾脆利落地在附近找了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小旅館,暫且休息一晚。
林煜早已陷入昏睡中,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被賀沉打橫抱進旅館的。
身材高大的青年一襲黑衣,麵容俊美且冷峻,懷裡抱著一個看不清臉的人走進來,前台老板娘的瞌睡霎那間飛得無影無蹤。
開好房間後,賀沉動作極輕地將懷中人放到床上。
雪白的床單映襯下,眼前沉睡之人仿佛成了玉琢冰雕,太陽一出來就會融化似的。
賀沉盯了他良久,低低歎息道:“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副軟心腸……”
俯身在冰涼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小心替他蓋好被子,自己則往門口走去。
關上房門,賀沉站在走廊上,左手抬到半空中,張開的五指驟然收攏。
黑暗中響起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隨著他的手指再度收緊,傳來類似老鼠被踩在腳底碾壓的“咯吱咯吱”聲。
那些聚集在走廊上蠢蠢欲動的惡鬼,就這樣被他硬生生捏碎了靈體。
“滾。”漆黑眸底泛起猩紅,低啞的嗓音如同來自幽冥深處,“今晚誰敢接近他,我就捏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