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張靜一立即板著臉,一副不留情麵的樣子,擺手道:“且不要叫小侄賢婿,小侄……”
方建業見他不上道,立即眼珠子一瞪,冷臉道:“這是什麼話,當初是不是你登門……”
“可你已經拒絕了。”張靜一很直接地道:“而且那時我不懂事。”
誰知道方建業道:“少拿這個來糊弄,白紙黑字的事。”
“什麼白紙黑字,我怎麼不知道?”張靜一覺得可笑。
方建業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臉色鎮定自若,從袖裡一掏,居然掏出了一張紙來。
往前一攤,便道:“你若還認得字,便看看這是不是你的筆跡,當初你修了這封書信,上頭怎麼說的?說是你朝思暮想,都想求我女為妻,寧願赴湯蹈火,還說……”
張靜一頓時眼睛僵直,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臥槽,從前那張靜一,居然還給人……留了字據……
方建業表情一變,齜牙咧嘴地道:“這是不是你當初言之鑿鑿地這般說的,你還想抵賴?你還要不要臉了?”
張靜一被方建業的聲音震得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立即道:“那是昨日的張靜一乾的,與我今日的張靜一何乾?你拿昨日之我,想要招徠今日之我?你要不要臉!”
看著張靜一理直氣壯的樣子,方建業氣得雙肩發抖:“你要點臉吧。”
張靜一道:“你要點臉吧。”
“你要點臉。”
“你要點臉。”
誰也沒曾想,這傳旨的欽差,居然和接旨的人吵了起來。
一下子,大家看得目瞪口呆,有人覺得不對勁,早去請盧象升了。
盧象升進來的時候,見二人還在反複地叫罵要點臉。
盧象升:“……”
終於,方建業覺得自己精力不濟,畢竟張靜一是年輕人,哪怕自己吐沫星子都噴濺的滿屋子都是,都無濟於事。
他已氣喘籲籲,於是叉手,怒不可遏地道:“好,好,好,你莫要後悔,今日的事,老夫記著了,老夫若不是看你小子……還有幾分本事,才懶得正眼瞧你。我方建業就不信了,我方家世受國恩,世襲罔替的一等伯,家裡有曆朝天子賜下的三千頃地,我還怕尋不到一個乘龍快婿?哼,你張靜一有什麼了不起的。”
說著,拂袖便要走。
張靜一一愣。
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很有重量的詞。
三千頃……
這三千頃地,折算下來,就是三十萬畝土地啊。
他方家……這麼多的地?
可仔細想想,南和伯從明初太祖高皇帝開始,就是伯爵,一直世襲罔替,而且曆代的伯世子,都有軍職,隔三差五的賞賜,再加上一代代人購置和兼並土地,隻要這曆代方家人腦子沒有問題,兩百多年,十幾代人積攢下三千頃地,顯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張靜一禁不住道:“世伯,你也彆生氣。”
剛想要勸架的盧象升:“……”
方建業:“……”
張靜一道:“方才小侄肯定有得罪的地方,本來好端端的一件事,怎麼就吵鬨起來了呢?這件事,我覺得該從長計議,婚姻不是兒戲,是大事,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主的。我方才的意思,也不是完全想要斷絕婚姻,隻是覺得………凡事都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否則就太魯莽了,世伯趕來這裡,隻怕也疲乏了吧,我讓人準備一桌酒菜,不妨就我來做東,我們好好地吃一頓,先彼此熟悉一下,至於兒女情長的事,暫時擱一擱。”
方建業頓時疑竇起來,他帶著審視的目光盯著張靜一道:“你有這樣的好心?”卻又道:“你少來這一套,你方才還敢罵老夫呢。”
張靜一便語重心長地道:“彼時之我,確實想到從前種種不愉快的事難免口不擇言,可此刻之我,已是想明白啦,世伯乃是京城裡一等一的漢子,想當初,小侄便是敬重世伯為人,方才想毛遂自薦,做世伯的東床快婿。所以……當初非彼時,彼時非此刻,此時之我,自是希望能與世伯暢談,何況有什麼話,放開來說,有何不可呢?至少我與世伯,已是開誠布公,坦誠相見了。”
方建業眯著眼,他顯然也不是好糊弄的,眼前的這家夥變化這麼快,不會是腦子有什麼問題吧?
方建業覺得這事……還得斟酌一下,便道:“好啦,你少來當初,也少來什麼彼時此刻的,這飯,不吃啦,老夫還有事……這都開春了,東西市,還有許多鋪子沒有收租呢,家事國事天下事,哪一樣不要老夫操心,走啦。”
張靜一腎上腺素驟然激增,臥槽,除了地,還有許多鋪子。
十幾代的積累,果然不是開玩笑的。
張靜一此時隻覺得自己是一個暴發戶,他連忙喜滋滋地道:“這樣呀,那小侄送送你。”
方建業背著手,似乎頗享受這樣的殷勤,張靜一直接將方建業送到了百戶所中門,待方建業騎上了馬,張靜一很是親切地朝他揮手:“世伯,回頭見,過一些日子,等空閒下來,我們好好聊聊。”
方建業顯然還是記仇的,便板著臉道:“過幾日也沒空,過幾日……一是要奉旨去南直隸祭太祖高皇帝,順道還要去南京巡一巡我們方家的茶山,老夫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