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嫻美滋滋地帶著人出來,外頭依舊大雨如注,不過這沒關係,陛下若是親來,他即便淋成了落湯雞也值了。
隻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
來的果然是天啟皇帝,馬車在泥濘和糞水之中艱難而行,這漫天的臭氣,讓天啟皇帝不由得懷念起清平坊的美好了。
他下車。
緊接著眾臣尾隨其後,再之後便是廠衛的緹騎。
楊嫻連忙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天啟皇帝隻看了他一眼:“進裡頭說。”
說罷,沒有多看他一眼,率先往裡頭而去。
等到進了公房,天啟皇帝落座。
楊嫻再行禮:“不知陛下遠來,有失遠迎,臣萬死之罪。”
天啟皇帝這才抬頭看著他,道:“前幾日,吏部主事趙霽見朕,說你愛民如子,此事,你聽聞了嗎?”
楊嫻心裡忍不住激動:“有過風聞,隻是具體如何,臣卻不得而知。”
天啟皇帝道:“那麼卿以為如何呢?”
楊嫻心裡說,這種事,我怎麼好說呀。
他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皇帝身邊的魏忠賢人等。
不過很奇怪,魏忠賢和孫承宗還好,都是板著臉,看不出好壞來。
唯有那首輔黃立極,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殺氣騰騰的樣子。
他記得……黃立極好像對他的印象還不錯的啊。
他什麼時候有得罪這位首輔了?
可現在顯然沒有讓楊嫻深思的時間,對於天啟皇帝的問話,他斟酌著用詞道:“臣其實也沒什麼功勞,隻是外間都盛傳……”
“盛傳你治坊有方,愛民如子?”天啟皇帝麵無表情地道。
“這……是的。”
“像你這樣的好官,我大明一定有不少吧。”
楊嫻慨然道:“臣慚愧。”
“你可一點也不慚愧。”天啟皇帝突然笑了笑:“隻是朕來的時候,在這天橋坊,卻見這裡汙水橫流,百姓們無法安置。”
楊嫻氣定神閒,倒是對答如流:“陛下,這是天災,臣其實為此憂心如焚。”
“你憂心如焚嗎?”
“是的。”
天啟皇帝卻是絕望地看著楊嫻。
其實他給了楊嫻不少的機會,天啟皇帝甚至在想,若是此人認罪,或許這件事也就罷了。
可眼下,天啟皇帝厲聲道:“來人……拿下!”
楊嫻一震:“陛下,臣有何罪?”
天啟皇帝已徐徐站了起來,轉身過去,背對著楊嫻,隻見這牆壁之上,如所有公房一樣,上頭掛著一個匾額:“明鏡高懸”。
天啟皇帝凝視著明鏡高懸四字久久不語,良久之後,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殺!”
一個殺字,雖然很輕。
卻好像震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便是孫承宗和黃立極都大驚失色,覺得這……太過了。
可魏忠賢一得旨意,已是目露凶光,朝公房中的兩個緹騎使了個眼色。
緹騎便要上前。
楊嫻身軀已是顫抖,麵如土色,他有些不可置信,立即道:“陛下,這是為何,這是為何?臣有何罪?”
緹騎已是上前,反剪他的手,要拖拽他出去。
楊嫻見皇帝依舊背對著自己,無動於衷,於是口不擇言道:“陛下,陛下……我乃大臣,是進士出身的大臣,即便要殺臣,也當明正典刑,敢問臣何罪之有?”
“陛下……刑不上大夫!”
他歇斯底裡的大吼。
直到緹騎將他拖拽到了門檻,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身子便軟了下去。
這緹騎已是一把拽住他的頭上束起的發髻,拎著發髻,提起軟綿綿要癱下去的楊嫻。
拔刀,刀鋒對準了楊嫻的脖子。
楊嫻這時大吼:“國朝養士,豈可說殺便殺,我楊嫻無罪,今日陛下殺我,天下必離心離德!”
銀光一閃。
那刀已自他的脖子上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