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看不出天啟皇帝的意圖。
繼而,天啟皇帝看著外頭的暴雨:“這樣大的暴雨,朕隻怕暫時要寄居於此了,就先不回宮了吧,張卿,平日你去忙你清平坊的事,有空閒就來此,陪朕坐坐,我們下棋。”
張靜一扭扭捏捏地道:“卑下不會下棋。”
“鬥獸棋也不會?”
“啊……”張靜一忙道:“這個會。”
於是楊嫻的頭顱,就直接張掛在暴風雨中。
這暴風雨依舊還在肆虐,京城之中的臣民已是苦不堪言。
而百官們倒還好,畢竟他們大多住的地方,都靠近鐘鼓樓,那個地方,地勢一向很高,而且出入都有轎夫,因此,照舊還是往日一樣,坐著轎子,舒舒服服地到各衙辦公。
在翰林院裡,卻是突然鬨出事來了。
從天橋坊的消息一出。
翰林們便瘋了一般,紛紛湧到翰林大學士的公房要去求見。
誰曉得這位大學士比大家提前知道消息,他預判到了翰林們的預判,心知這事肯定沒完,自己可不是什麼有風骨的人,隻想混資曆,實在不願沾惹是非,於是……告病了。
好在,侍講學士劉彥在。
於是大家便尋到了劉彥學士這裡,劉彥也是怒不可遏,厲聲道:“這般擅殺大臣,這是將大臣當豬狗嗎?國家養士,怎可這樣的糟踐?楊嫻有何罪?諸公……陛下身邊,出了奸臣啊。”
“定是那魏忠賢。”有一個年輕的翰林編修怒喝。
然後……
情緒居然鎮定了下來。
魏忠賢不行,魏忠賢太硬了。
另一邊一人道:“是那百戶張靜一!”
一下子的,大家又熱切了起來:“不錯,楊公就是因他而死,今日之事,諸公難道可以坐視嗎?決不能姑息這樣的奸賊在陛下麵前搬弄是非。今日我等若是不言,他日國家衰亡,便是你我之責。”
“楊公素來清正,兩袖清風,官聲也好,這樣的人,竟這般說殺便殺,今日殺他,異日身首異處的便是我等。我劉彥忝為侍講學士,理應仗義執言。”
“我也去。”
“同去。”
“以死相諫,諸公可乎。”
“可也!”
從前的黨爭死了人也就罷了,好歹也走了一個程序,現在連程序都不走,卻將平日裡壓抑在大家心頭的憤恨,一下子宣泄出來。
而且楊嫻沒有結黨,也不算是東林,平日裡沒有惡跡,朝野內外,誰不說他好?這一次不鬨,還等什麼時候?
翰林院裡浩浩蕩蕩的,竟走出了四五十人,走過戶部大堂的時候,又有戶部一些年輕的給事中也跟隨了來,等到了都察院,都察院的禦史其實也早已整裝待發,禦史們摩拳擦掌,這一次也誓要除奸了。
其實整個大明朝,有個最古怪的現象,那便是真正的國家大事,極少會引起巨大爭議的,最多也就廟堂上進行討論。
可但凡惹出大事來,十之八九,為的都是看似很簡單的事。
比如嘉靖年間的大禮議,分明就是確認一下嘉靖的爹到底是不是他爹的問題,這大抵就和後世如何證明你爹是你爹一樣,就算再怎麼棘手,可終究隻是一場禮儀之爭,可就這麼一場爭議,卻延續了足足數年,震動天下,朝野內外,無數人前仆後繼。
今日之所以百官怒不可遏,一方麵也是壓抑了太久。另一方麵,卻是這一次的殺戮,你天啟皇帝沒有走程序,你就算是讓東廠栽贓,大家也都忍了,或者直接拉去廷杖,一不小心將人打死,大家也能捏著鼻子認了,可你這樣肆無忌憚的直接殺人,不能忍,掀桌子。
眾臣的轎子紛紛至午門。
到了這時,已有兩百多人的規模了。
如此規模,已嚇得門前的守備麵如土色。
不過很快,大臣們得知了消息,陛下並不在紫禁城,也不在西苑,而是在天橋坊。
夜不歸宿,這又是一條罪狀。
做皇帝的你,不好好待在皇宮裡,你想乾什麼?
於是眾人浩浩蕩蕩,又紛紛坐上了轎子,迎著風雨,情緒激昂地朝著那天橋坊去。
一時之間,這如長龍一般的轎子,竟是蔚為壯觀。
狂風驟雨之中,躺在轎裡搖搖晃晃的侍講學士劉彥麵色鐵青,今日鬨的這麼大,看來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
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