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張靜一心思的天啟皇帝唏噓著道:“朕從前也有一個孩子,是個男孩,隻有半歲大,朕看了他便樂,總覺得……這世上多了一個盼頭,有了希望……”
他自言自語,可是臉色卻變得傷感起來:“可王恭廠炸了,卻不知怎的,房梁就摔了下來……哎……他若還在,現在大抵能走路了,能叫爹了。”
張靜一這個時候不敢接茬了。
天啟皇帝說著,眼角掩飾不住有淚水想要流淌出來,可隨即他又露出沒心沒肺的樣子:“所以說,你那妹婿,真真不是東西,禽獸不如。”
說罷,便站了起來,擺駕回宮。
張靜一親自相送。
臨彆的時候,天啟皇帝突然想起什麼:“京師水患,穀倉中的糧食可好?”
張家大肆購糧,京城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這一場暴雨,不少米商都急著出貨,糧價又跌了不少。
這事,劉彥等人也有耳聞,都不禁笑起來。
一旁一個翰林倒是不明所以地低聲問:“劉公笑什麼?”
“我笑這張靜一無謀,他爹張天倫少智,這時候購糧,不是找死嗎?”
眾人便都竊笑。
天啟皇帝顯然是為張靜一擔心的。
其實京城糧價的下跌邏輯很可以理解。
京城不是產量區,而是囤糧區,無數的糧食從江南等地通過運河送來。
所以每次京城大災,尤其是水患之後,囤糧的成本就會急劇增高。
畢竟糧食可能有發黴,以及被淹沒的風險,不少糧商,都會想辦法急著出貨。
而這裡的災害,其實是不會影響糧價的,因為京城每年的產量,對整個天下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就算整個京城的糧產顆粒無收,也不打緊。
張家這一次……收購了這麼多糧食,就意味著他需要大量的錢財來進行儲糧,而且還要擔心,等夏天過去,天下各處的糧食開始收割,許多士紳人家去年囤積的大量陳糧,也需售出,然後裝入新的糧食。
這樣一來,市麵上的糧食便會大量增加,往往就在這個時節,是糧價最低穀的時候。
倘若張家還要堅持囤積下去,那麼這糧食也有新舊之分的,越是陳糧,囤積的時間越久,就越賣不上價。
所以雖然人人都知道,糧食是救命的玩意,可真正敢做糧食生意,且還能從中大賺一筆的,卻是少之又少。
天啟皇帝為張靜一默哀,太可憐了,聽聞張卿家連老本都賠進去了,這一次水災,又不知京裡多少糧食要拋售,張家怎麼撐得住。
張靜一卻道:“請陛下放心,卑下的父親,已去了昌平,就是為了防範於未然,想來這些糧食,不會出什麼問題。家父還在那邊營造新的穀倉呢,這一次暴雨之後,說不定還能低價再收一些糧食。”
這意思還要繼續堅持購糧了。
天啟皇帝的臉頓時抽了抽,這個時候,當著大家的麵,他也不好說什麼,最後隻是道:“你好自為之。”
身後,卻繼續傳來劉彥等人的竊笑聲。
大家當然將這事當做笑話看,也不想想,這京城裡多少糧商現在都急了,眼看著糧食要受潮,穀倉可能進水,或者儲備不善,再眼看著有人在市麵上要拋售糧食,你張家這個時候還敢繼續購糧?真不怕死!
有人低聲道:“這是想掙錢想瘋了,不曉得其中的厲害。”
大家都成竹在胸,倒是頗有幾分想看笑話的心態。
其實這些人笑話,還真是有底氣的。
這些大臣,往往都自詡自己是耕讀人家出身。
什麼是耕讀呢,其實就是大地主,家裡是有地的,從小耳濡目染,家裡都有高高的穀倉,有許多的土地,曉得這糧價的波動。
這糧食的漲跌,他們心裡大多都有數,比起一直在京城裡生活的張家父子,那真可謂是專家了。
當然,大家也隻是暗笑罷了,陛下已起駕,眾人自是隨著陛下散去。
……
這聖駕剛走,張靜一便回到了百戶所公房。
隻是前腳還沒站定,便有人急匆匆地來道:”張百戶,張百戶,有一些商賈求見。“
張靜一疑惑道:”商賈,什麼商賈?“
“是糧商,他們早就聽聞百戶家裡收糧,所以想來問問,張家還收不收糧食。”
張靜一:“………”
怎麼感覺這些人,都在薅我張家的羊毛啊,我特麼的購糧還購出了冤大頭的感覺?
張靜一道:“告訴他們,張家的銀子,都去購糧了,現如今……手上沒有現銀。”
“他們也知道的,不過……有糧商說,天下誰不知道張百戶乃是陛下肱骨,張家在京城產業不少,自然是信得過的,隻要想買糧,賒欠也可以,來年再還也是無礙。”
好家夥……張靜一這才意識到,這些糧商們……現在是想出貨想瘋了。